林延往这边努了努下巴,“喏,晏修诚给我找来的,死贵,请一个就是十万,什么关门弟子,大师传人,吹得跟什么似的。”
他对晏修诚已有诸多不满,“哥,你说他是不是在故意搞我的钱!就他设计出的那些东西,还没嫂子的好看。”
卓裕绷紧唇,没说话,眉眼间的情绪变薄变淡。
林延讪讪闭嘴,知道他是不高兴了。
姜宛繁在那三人跟前看了看,就知道她们是什么路数了。她装作感兴趣的路人,问:“你这用的是什么针法?”
女绣工答:“滚针。”
“你手上的作品是山水,不是应该用套针作打底,针脚镶嵌进绣布,减少边界感,这样才能讲究意境。”
姜宛繁不疾不徐道:“而且你起针的顺序也不对,落叶,鸟羽,这些动态景物,应该用金线丝,而不适合用棉。不然有物而无形,整幅作品也就没了灵性。”
女工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拿针的手都在心虚发抖。
姜宛繁的视线挪到她的手,纤细白嫩,修长如葱,她笑了笑,“你也很适合当手模。”
刺绣伤手,她的指腹茧子厚,指节也不甚平整。向简丹常常抱怨,说她的手像劳作的妇人,丑得很。但姜宛繁从不介意,反倒觉得光荣,是她的功勋章。
一旁的林延听到后,无疑是作证了自己的疑心,登时火冒三丈,“我就知道!晏修诚是诓我钱来的!找的什么玩意儿!”
姜宛繁似没听见,也不想多留,一个眼神,卓裕就懂。
去餐厅的路上,姜宛繁兴致颇高地研究菜单,时不时地问卓裕的意见。卓裕不吃香菜,其余都听她的。过了半程,遇红灯时,卓裕伸手越过中控台,轻轻盖上了她手背。
姜宛繁愣了愣,“怎么了?”
卓裕说:“谢谢你。”
都是聪明人,不想藏话的时候,便开诚布公。姜宛繁也没再装不懂,但也不想深聊,于是指尖一划,笑盈盈地问:“要咖喱酱还是芝士酱?”
在展会时,她以无心的闲聊,实则是说给有心人听的。
林延听进去了,少不了找晏修诚的麻烦。
这一晚,姜宛繁却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去书房看综艺。
旅行节目塞满了人生鸡汤,本以为可以助眠,却越发让人心烦。姜宛繁盯着天花板幽幽发呆。一个人独处时,心里的两种不同声音甚嚣尘上,提醒着她的矛盾所为。
就比如,已经和林延闹翻,但今天看到那几个明摆着是忽悠人的绣工时,她依旧忍不住地拆穿。而卓裕那一声“谢谢”,让姜宛繁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只要有了情感的牵绊,恩怨的纠缠,那么不管有多狠的心,多无情的决定,都做不到真正的割舍与漠视。
姜宛繁胸腔发堵,甚至有了两分无力的挫败感。她闭眼,深深呼吸,忽然头亮天灯,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她拿起手机给卓怡晓发了条短信:
“当年你父亲的那场车祸,真的是他醉驾导致的吗?”
—
滑雪俱乐部的筹备顺利推进,有了周正的帮助,简直如虎添翼。人只有做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才会这般投入,并且世上所有的好事,都跟长了眼睛似的自动找上门来。这不是迷信,而是一种奇异的磁场玄学。
从3月卓裕正式决定创业,到现在,盛夏光年,一切准备就绪,规模崭露。户外滑雪场不急于开放,有条不紊地施工重建中,那是卓裕的下一阶段目标,往更专业、更宽阔的远方前进。
开业在即,姜家那边也是鼎力相助。姜荣耀和向简丹信良辰吉日,全家吃斋半月,烧香拜佛乞求顺遂,并且找了远近闻名的看卦师傅,求来一个大吉之日。
农历28日,天蓝如清亮的瓷釉,艳阳高涨,万物野蛮向上。
这一日的场面比烈日还要沸腾。捧场的友人,昔日并肩作战的队友,甚至恩师徐佐克也从北京赶了过来。舞龙舞狮,喜庆祥瑞,礼花轰鸣,漫天彩纸飘然。在开业仪式之后,所有人进俱乐部里面参观。卓裕站在人群外,四处寻找姜宛繁。
忽然手心一热,姜宛繁从背后过来,握紧着他的手,笑盈盈道:“开业大吉哟老板!”
卓裕也笑,“以后不是裕总了。”
“我觉得老板更有气势,赚的钱都是自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姜宛繁有模有样地拍了拍他手背,“放心吧,当老板这一块,我经验比你足,会慢慢教你的。”
卓裕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对视之间,他的情绪深沉浓烈,积攒的厚重感,汹涌无言的爱意……不用言语,姜宛繁都懂。
她张开双臂,用力抱住卓裕,胸腔相贴,心跳听话地趋于同频。
姜宛繁轻轻拍了拍他宽阔挺立的背,温声说:“无论何时都不晚,梦想最珍贵。寻梦快乐,卓老板。”
卓裕眼底已热,埋头于她侧颈,低声喃喃:“……嗯,你最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