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老人们都笑眯眯地看向卓裕。
姜宛繁也跟着看过来,神色微闪,双颊赧然。
卓裕走过去,拣起掉在地上的一板线团,递还给老人,又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阿嬷,您绣得真好。”
听懂了,阿嬷笑得眼睛眯成缝。
姜宛繁又带他往屋里走,卓裕看清后,愣住。
除了竹签、丝线、织架这些工具,屋里待的人,有点不一样。或佝偻,或矮小,还有一个,只剩半截身体,空荡荡的裤管扎了两个结。
“来了啊姜姜。”大家乐呵呵地打招呼,并没有因为陌生人的到来而不自在。
姜宛繁走过去聊了聊,拿起两把绣扇给卓裕看,“好看么?”
“栩栩如生。”卓裕不敷衍,接过仔细端详了会,惊讶,“竟然是平面的,看着像立体的。”
姜宛繁很得意,“小水绣的。”
就是那个只剩半截身子的男孩儿。
卓裕猜到什么,问:“是你把他们聚在一起。”
姜宛繁嗯了声,“阿嬷们年龄大了,做不了重活,家里没人照应都挺可怜的。我给她们找来工具,绣好的东西,我再帮忙找渠道销,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那些小衣服很漂亮。”卓裕指着架子左边。
“啊,那个不卖的,给精神病院做的。”
“精神病院?”
姜宛繁给他搬了条小竹椅,示意他坐,然后说:“虽然他们生病了,精神不正常。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对美的认知是共通的。”
姜宛繁笑了笑,“就像身体本能,看到花儿会高兴,闻到花香会舒畅。我们每年冬天都做一次衣服捐献,过新年,穿新衣,图个好兆头。”
卓裕看着她久久不言语。
姜宛繁被阿嬷叫去,卓裕目光追随,眼底有些热。
外面,阴云压得低,厚滚翻涌,但雨就是不下来。
姜宛繁要在这待一晚上,把这一批外销的绣品清点拍照。她让卓裕回宾馆。卓裕很直接:“我能和你一起待在这吗?”
姜宛繁为难道:“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好。”卓裕不死缠烂打,“那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他说话的语气,嗯,有点乖。
姜宛繁笑,“好,那你别吃早餐,等我带你去嗦粉。”
吃过晚饭,卓裕就开车回镇上了。
这才五点,天已黑透,气压极低,吹得风竟然带着热乎劲,让人浑身不适。
把车停到“丹心宾馆”,秘书的电话打了过来。
“裕总,您,您是出差了吗?”秘书小声道:“小林总说您没按流程汇报,林董有点……不高兴。”
卓裕淡淡应了声:“嗯。”
秘书紧张巴巴地问:“那明早的例会您能来参加吗?”
“不能。”卓裕言简意赅。
秘书快哭了,她没法交差啊。
卓裕无所谓的语气,“林董问起,你就说我追人去了。”
“啊?追、追谁?”
卓裕带着明确的真心,笑着说:“他嫂子。”
电台正播报天气:“我省17时起,有大暴雨局部特大暴雨,气象台发出西南部雷雨大风黄色预警信号……”
卓裕看了眼窗外,风流云散,树枝逆风折腰,像剑正酝酿出鞘。“啪”的一声响,豆大的雨滴黏爬在挡风玻璃上,又凶又疾。
这三个字的答案,本是半真半假的戏言。
卓裕从未想过,它竟像这滂沱的预警一般,于这雨夜,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