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改制,不仅关乎棉纺厂的未来,关乎厂里上千名干部职工的生计,也关乎安县国营工厂能否走出一条新的路子。

“放心,郭县长。”唐粒郑重应道。

投票表决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谈判,审批,走各种流程,不过由于跟爱德华签订的合同时间较为紧张,走流程的同时,添置设备、培训工人、购买原料甚至产品打样等等,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了。而县里也由郭嘉良带队,成立了个领导小组,专门与上级对接,推进这项工作的进度。

就在县棉纺厂公私合营改制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县制药厂第一批下岗的靴子也落地了。

不出所料,赵英杰就在第一批下岗的名单里。

因为是第一批下岗,县制药厂照着其他国营工厂的做法,给下岗职工发了半年的工资作为补助。这两年国营工厂效益不好,但社会整体的工资水平涨了,县制药厂的工资也涨了,赵英杰每月工资两百零五,拿回了一千两百三十元的补助。

下岗以后赵英杰就整天颓在家里。以前是人人称羡的八大员,现在弄到下岗,他这面子上过不去,出门就总感觉人家在看他,在背后议论他,宁可就待在家里。

父母瞧着不像样,当然也到处托关系,想给他重新找个工作。就是他那两个嫁出去的姐姐,也成天揪着丈夫给小舅子想办法。可这年月,下岗的一茬又一茬,工作本来就不好找,而普通打杂跑腿干粗活的,赵英杰又不愿意去。

这天,赵家大姐回娘家,跟赵母在屋子里嘀咕了一阵,就跑弟弟房间了。

“英杰,其实咱们折腾都没用,咱们认识的人就这么多,要找好的工作,咱没那个人脉呀。你媳妇就不一样了,她自己好歹是个护士长吧,听说跟领导处得也不错,还有,她那妹妹,不是说嫁给机械厂厂长的儿子了嘛,媒人都请的县里的领导,她自己不是生意也做得挺大,这随随便便的,就能给你弄个好工作呀。”赵大姐说。

赵英杰靠在床上翻着一本杂志,闻言嗤了声:“她要愿意开口,我还至于下岗吗?行了,我想过了,也不怪她,我一个大老爷们,有手有脚的,难道还能饿死。”

当初他拎着礼品到处碰壁,就知道自己这次怕是悬了,旁敲侧击地就问过唐麦了,唐麦可是一口就给回绝了的。

赵英杰心里憋着一口气,根本就不愿意再跟唐麦提这一茬。

而且,下岗这阵子窝在家里,他反倒想通了,找不着工作,他还不能干点别的吗。他现在手里有一千多块钱的补助,这几年攒的工资也还有一点,再跟父母和两个姐姐借一点,等过阵子,他就准备跟朋友一起搞个生意做一下。

唐粒不也是从摆摊做生意开始的吗,他就不信了,他还能比不过个小姑娘。

只是他这人向来有什么想法都喜欢闷在肚子里,任凭他大姐说得口干舌燥,也不愿意再多说一句了。

赵大姐瞧他这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长姐如母嘛,他们这一代的人,小时候父母都忙着干活挣钱,兄弟姐妹间都是大的带小的,一个带一个的过来的。赵大姐对待弟弟,就跟对待儿子似的,总觉得自家弟弟一向是个踏实能干的,之前日子过得也安安生生,偏生娶了唐麦以后,就各种的不顺利。

而且,唐麦升职当了护士长,忙得成天不着家,家里家务一点帮衬不上不说,甭管涨了多少工资,挣的钱也都捏在她自己手上,他们老赵家可以说一分实惠都得不着。

赵大姐窝着火,正想回家呢,正好唐麦下班回来了。

弟媳妇嘛,她心里再不高兴,面子上还是要顾着的,何况,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能因为要面子,就不顾工作的事情,弟弟性子犟,面子薄,让媳妇帮忙找工作的话说不出口,那就由她这个做大姐的说嘛。

于是她也不回家了,去厨房切了几牙西瓜,用个搪瓷水果盘碰到堂屋里,招呼唐麦吃。

“今年这天气呀,热得奇怪,都说怕是要出什么事呢。”赵大姐先说了句不搭界的闲话,给唐麦让了块西瓜。

唐麦值了夜班,交接完以后又开了个短会才回来的,出门时太阳已经老高,晒了一路,确实热得不行,她接过西瓜,边吃,边应了声。

赵大姐看她一眼,又说:“现在天气热,英杰在家先待一阵也挺好,也干了挺多年了,正好趁机歇一阵,不过老这么下去也不行,男人嘛,还是要出去挣钱的。”

唐麦一顿,家里公婆和两个大姑子心里在想什么,她其实都清楚。只不过,她倒觉得赵英杰从小被宠着长大的,性格上实在有点天真,这一次下岗,倒正好让他吃点苦头,也许还能成熟一点。

这一次改制,不仅关乎棉纺厂的未来,关乎厂里上千名干部职工的生计,也关乎安县国营工厂能否走出一条新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