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窗,确切地说,窗户的部分被封住了。

他打开手机,往门边墙上照了照找到开关。啪嗒一声,房间终于亮了。

像是打开尘封已久的旧物,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气味,恍如隔世。整间屋子什么家具都没有,墙壁看不太出颜色,因为贴满了画。

尺寸不一,栩栩如生,无一例外全是铅笔素描。

心里的惊异已经远远超过他对这里最初的执着。赵相言站在原地,环视整个房间,有几个瞬间以为自己根本没有活过来,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出现光怪陆离的场面不稀奇,不然为什么所有的画都是两个人,看上去有些眼熟,又有几分相似。

他低下头紧闭上眼,用掌心敲了敲额头,静等了几秒睁开,什么都没变。

房间不透风,所有的东西静止地真实又有点吓人,他缓缓走近一面墙,和视线相平的一幅画上,一个是他,另一个……大概是赵焺。

画面中的他大概16、7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puzzle,表情认真严肃,连睫毛都画得根根分明,十分生动,可以看出下笔的人对他观察得仔细。

这场景熟悉又陌生,右下角有日期,他顺着记忆寻找,记起了当时的情景。那天是他十六岁生日,赵焺送了他第一个定制款puzzle,他很喜欢。他记得拿到手后就迫不及待开始玩,闷在房间不眠不休地琢磨了四五个小时。赵焺偶尔会来看他的进度,有时候只是一眼,有时候是坐在旁边陪着他。

而他之所以觉得这幅画熟悉之外又有点陌生,是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赵焺当时坐在身旁,撑着太阳穴看他。可画中的赵焺不是像记忆中只那样坐着,而是倾身过去亲他的脸颊。

如果画是纪实,那这个吻绝对是虚构。他不知道赵焺什么时候有画画这项技能,可画这幅画的人,除了赵焺不可能是别人,就算假他人之手,能把场景还原的这么细致,也一定是出于赵焺的意愿和描述,这个可能性在他看来非常低。

赵相言忽然意识到什么,站不稳似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会的,他摇了摇头,某个念头像破土而生的邪恶之花,刚露出个影子就被他强压下去,他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哥哥,一定不会的。

他顾不上乱跳的心,退后两步扫过整面墙,试图寻找一些“证据”推翻那个荒唐的想法。

如果十六岁那年是一个开始,这满墙不计其数的画几乎记录了那以后直到他临死前的全部人生。

有的只是匆匆几笔勾勒出人形,大多数则是细细描摹,具体到人物的动作和表情。

仔细想想,赵焺开始疏远他,似乎正是从那一年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升入高中,哥哥去了国外读大学,关系不如从前亲密也是理所应当。他从没想过另一种可能,现在也不敢想。

因为赵焺说假期要实习不回来,他便在电话里缠了他哥很久要去外国找赵焺玩,有几张画的就是那段时间的情景。

当初他以为给赵焺添了麻烦,赵焺出于无奈不得不陪他,自然少有笑容,因此画中那个笑得毫无保留的人怎么可能是赵焺呢?

虽然在国外的时候,去过哪里又干过什么他早忘了,但有一点他不会记错,赵焺几乎没有靠近过他,要么就是陪在一旁,要么就是站在身后,再不然就是坐在不远处等他。但画中无一不是牵手或者拥抱,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兄弟,更像是恋人。甚至有一张,是酒店房间里,两人相拥而眠。

他心里突地一跳,惊觉这幅画不一定是想象出来的,他睡着了,就算被人抱着,他也不会知道。

其实这些画里,赵焺的形象笔触往往非常简单,但对他的刻画细致又精美,让他想当做别人都难。而那个和他牵手、拥抱的人,只会是赵焺。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看,可双眼却不受控地在更多画面之间跳跃,然后停在其中一幅上。因为不同于其他作品细腻的风格,这幅画线条很重,下笔的人似乎情绪起伏非常大。

地上扔着伞,天空飘着雨,画中的他被赵焺按在墙上亲吻。

他的左手边是一家结束营业的便利店,右手边是电影院的入口,也已经关门。那天他和刚交往一个月的女朋友看完午夜场电影,出来的时候下起了暴雨,好不容易打到车,他非要充大让女朋友先走,临走的时候还把外套给了女友,结果自己淋成了落汤鸡,站在风雨中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台风天那附近连个能避雨的地方都没,他在原地等他哥来接他。

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那天他和赵焺吵了一架。

那时候他哥已经开始疏远他,所以赵焺赶过来的时候,他原本是很开心的,可他哥劈头盖脸就冲他一顿骂,问他为什么明知道台风还要出门,约会非要挑午夜场的电影,打到车不一起上车逞什么能。

屋里没有窗,确切地说,窗户的部分被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