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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不会放过你和母亲的。

白砚苏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的小拇指,想起了早晨两人的承诺。

江严温柔而坚定,正直且可靠。

但是这个人越美好越坦诚,他就越觉得愧疚,自己能回应什么呢?命都不是自己的,他连爱的资格都没有。一阵苦涩缓缓蔓延出嘴角,那个只有儿时才会做的动作,果然是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

他怎么敢去爱江严?怎么配去爱江严?他的命都是别人的,只要那人一句话,他就必须去做任何事,包括离开江严,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里,白砚苏缓缓脱下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将它放在了桌子上。

对不起,江严,戒指就不戴着了,反正早晚都要还给你。

希望你知道真相后原谅我, 我不配得到爱。

管家轻轻叩响了门,白砚苏理了理床铺,请他进来。原木色的门轻巧地被推开,老人端着一壶姜黄色的汤谨慎地走了进来。

“少爷,这段时间换季,我煮了点蒲公英水给你端上来喝,避免感冒。”管家将银壶放在桌上,余光瞟到了那枚孤零零躺在桌上的新婚戒指。

管家敛眸,点了点头准备关门出去了,临走时道,“少爷可否跟我来?带您看样东西。”

见老人的神色yu言又止,仿佛有些话要出口,于是白砚苏也就勉强拖着颤巍巍的腿跟着管家出了卧室。

卧室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管家径直走向了走廊最深处的房间,那是江宅最大的衣帽间。推开门,一股檀香悠悠荡荡飘进了白砚苏的鼻腔里,室内温度很低,吹得冰丝睡衣贴着皮肤有些清凉,管家解释屋内有些布料需要低温保存,所以开了空调。

白砚苏向里望去,室内顶部安装着一排整齐的小灯,两侧那些名贵的服饰像展览品一般陈设在左右,越往里走,越让人觉得神往。仿佛里面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森林,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时不时游荡着一缕灯光,勾引着来人去探求里面的神秘宝藏。

管家带着白砚苏七弯八拐,最终来到一面全新的展柜前。

“白少爷,这个柜子是为您度过夏季而准备的,这些衣服是前些日子送来的,全都由大少爷亲自过目,洗涤,熨烫,才放在这里的,请您过目?”

白砚苏不知管家带他来这里有何用意,权当是参观了,“明白了,谢谢他。”

管家两手叠放在腹部,微笑着摇摇头,“白少爷没明白我的意思。”

“您看看周围,这些衣服和其他衣服有什么区别吗?”管家见白砚苏一头雾水,提醒道。

白砚苏环顾周围,“有些带吊牌,有些没带吊牌?”

“没带吊牌的是没穿过的,带吊牌的是穿过的,”管家依旧笑眯眯地,“但这些衣服您都没穿过,但是为什么都没有吊牌呢?”

白砚苏按照管家的话,从头翻了翻衣服,的确,所有的衣服竟然如管家所说都没有标签的痕迹。

前几天确实听说不停地有人往家里运衣服,白砚苏当时以为是江严公司自己艺人穿的si服被他乱七八糟随便运过来的一堆,当时还暗笑他想把自己打扮成妖精,但因为忙着去上班就没多想,这被管家一说,确实觉得这些衣服有蹊跷之处。

“您别看少爷为人豁达粗犷,但他是个很细心的人,这些所有的衣服都是他跟母亲商量过后,为您量身定制的,价格不菲,大概是害怕您心有所虑,于是就将这些标签全部剪掉了,您穿的舒适,他就放心啦。”管家慈眉善目,话语含蓄得恰到好处,“白少爷您虽说也出身名门世家,对这些身外之物可能不屑一顾,但少爷还是想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您,所以,请您接受他吧。”

管家不亏在江家干了三十年,最近江严结婚才被调来新宅服侍两人,体贴又周到。他的话中既明确了对白砚苏的善意提醒,又小心保护了他的自尊心。而江严大概是害怕这些名贵的衣服让白砚苏产生自卑感,所以才偷偷把吊牌和商标全部剪掉了。

白砚苏虽然出身良好,却家道中落,后面又过了一段人人喊打而不得不四处躲藏的日子,所以他的物质基础确实和江严是有差距的,从餐厅礼仪到衣着细节,需要他学的东西确实有很多。

但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小时候心早就碎成渣了,等再跌回地上时,哪里怕摔得更碎呢?从深渊里来的人,从来都不惧怕深渊。

所以今天听了张叔的一席话,他心底只有感激,没有羞耻和不耐,这些人性中肮脏污秽的短板,他早在那几年的磨练中就将其抛弃了。

白砚苏对着管家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心中只有些许感慨,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家庭,连侍者的修养都如此令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