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看着祁轻筠那像极了自己父亲的脸,还有温柔和缓的话语,祁有岁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发酸,一直压抑的委屈让他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被他很用力才按下去,瘪了瘪嘴,开口时嗓子沙哑破碎,眼尾发红:

“谢谢。”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没有任何被逼迫的不情愿和勉强。

比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真心诚意。

是真的、真的很谢谢。

倘若祁有岁早在钟雪尽死后就已经放弃了所有幻想,竖起了浑身的尖刺试图抵御所有伤害的靠近,用狠厉、人性和冷漠伪装自己,并且再也不相信这个世界对他的所有善意和会发生的奇迹,疯狂用堕落和沉沦来报复自己,也报复旁人,那么十六年来根深蒂固的“所有人都不爱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本会像他偏执冷漠的性格一样,一直到老到死,直到被他带入坟墓中,但却在这一刻,悄然如融化的雪,在太阳下分崩离析。

他本不是性格偏执阴郁的坏人,出生在钟家,他也本该像有钱人家的小孩一样,一出生就拥有花不完的财富,获得一家人的宠爱,一生拥有趣味相投的三俩知己和忠贞温柔的爱人,充实又幸福地度过这一生。

但事实是,他一出生便没了父亲,从小便被亲人忽视、被保姆虐待,站在十六岁的人生坐标上回望往日的人生,除了那些落在身上或者心上疼痛还时不时的会入梦来折磨他的神经,竟找不出一丝甜味,寻不到一丝乐趣可言。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落在了祁轻筠的手背上,钟雪尽见祁有岁哭了,面露惊讶,正想上前,却被祁轻筠竖起指尖抵在唇边,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也不要上前。

钟雪尽见此一顿,站在庭院内没有动作,而祁轻筠则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几乎要哭成泪人、却沉默压抑的没有从嗓子里泄出一丝哭腔的祁有岁揽进了怀里,掌心在祁有岁的后背拍了拍,低声道:

“哭吧,有父亲在呢。”

话音刚落,祁有岁的眼泪迅速淌了下来,沾湿了祁轻筠的锁骨,祁轻筠像是终于找到亲人的小动物,义无反顾地一头扎紧祁轻筠的怀里,将脸埋进祁轻筠脖颈,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

他先是压抑地啜泣呜咽了几声,嗓音沙哑难言,紧接着在祁轻筠的轻声安抚和鼓励下,哭声逐渐大了起来,哭的那样绝望,又那样委屈,像是要将多年来的痛苦一一哭干净似的,哭声切割空气,凄厉难言,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八年前,那尚且还是个半大孩子的他,被迫穿上黑色的小西装,在雨中的葬礼上,久久抱着钟雪尽的遗像和骨灰,哭的那样肝肠寸断,甚至直到葬礼散场,都还在不停掉眼泪,以至于在大人们要将钟雪尽的骨灰放入墓中时,情绪失控之下竟然挣脱众人的钳制,扒着骨灰盒不愿意放手,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妈”之后眼前一黑,伤心欲绝中,竟然直接昏迷了过去。

在之后,祁有岁便大病了一场,接连失去两位至亲的他性格逐渐变的扭曲,以至于让人们开始指责他为何没有成长为一个好孩子,却忘记了好像这个世界从始至终就没有善待过他。

他也想做爸妈的好孩子,想在难过的时候对着父母委屈,想在高兴的时候在他们怀里撒娇,被批评被赞美,最后成长为一个知荣辱、懂进退的年轻人。

可惜他早就没有爸妈了。

可惜没有人教他、喜欢他。

祁有岁的哭声愈大,理智决堤情绪失控之下,积攒的委屈骤然爆发,一边抽泣一边问祁轻筠为什么他的爸妈都不要他了,为什么都要让他抱着这对没有生气的遗物活着想念他们,是不是他们都不喜欢自己、都讨厌自己,所以才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孤独一生。

这一连串带着啜泣的质问听的祁轻筠这个性子冷淡的人都忍不住皱眉,心中无端也因此疼痛起来,更加用力地将祁有岁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怎么会呢,我们都很爱你”

“你妈爱你,我也爱你”

“世界上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没有的”

祁有岁哭的直摇头,像是完全不相信祁轻筠的话,站在一旁的钟雪尽见祁有岁哭的这样悲切,眼中也湿了,片刻后神使鬼差地走了上来,站在祁有岁的身边,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犹豫着将手臂搭在祁有岁的肩膀上,生疏地安抚着,眼中满是痛苦和愧疚之色,却惶惶然,不敢靠近。

祁轻筠看了他一眼,右臂一揽,使力直接将钟雪尽一同搂紧自己怀里。

钟雪尽踉跄几步,犹豫地抬头看了祁轻筠一眼,对上对方深邃黑润的瞳仁后,又默默地低下头,神情闪过一丝犹豫,片刻后却没有挣扎。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