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至此戛然而止。

程末的眼前像走马灯一样呼啦啦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宋煦阳的脸上。

他的哥哥看着他,那样深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看进自己眼里,融进自己身体里,变成自己身上的一根肋骨,胸口的一颗朱砂痣。

程末望着眼前胡子拉碴眼圈黑青的哥哥,一下就心疼得一塌糊涂,他想叫他,却动不了,扣在脸上的氧气罩瞬间浮起一层浅浅的白雾,程末一时不知自己是梦是醒。

宋煦阳对着他张张嘴,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来。倒是他身后一个小护士惊喜地喊:“醒了!7号床醒了!”

程末伤得太重,愈合也慢。左臂伤到了神经,整条胳膊动不了,也没有知觉。而身体其他的部分好像和那条胳膊是割裂开来的,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无数尖牙利嘴的小怪物,一口一口啃着他的身体,每天晚上都要打杜冷丁才能消弭掉一点痛意,勉强产生出几分普通人的倦意。

而icu病房家属只能探视不能陪夜,宋煦阳夜夜坐在icu外面走廊的长椅上,一坐一整夜。

程末骗哥哥自己睡了,哥哥也哄他说自己走了,其实一个躺在里面,一个坐在外面。长夜一时浓得好像化不开,又不知不觉被黎明的天光刺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程末终于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环视了一圈新病房。这间单人病房是周莹从人民医院紧张的床位里好不容易排到的。房间宽敞整洁,窗子向南,清晨明亮的光线照进来,整间屋子暖洋洋的,有一股几乎不属于医院的干净和清爽的气息。

程末看到自己的病床旁边终于有了一张像样的沙发床,用来给陪护的家属过夜。他觉得沉甸甸的心口终于松快了几分,转头去找宋煦阳。

周莹忙伸手扶了扶程末脸上的氧气管,说:“别乱动,你哥哥去楼下缴费了。”

说完,手却没有从程末脸上移开。程末白净的脸上有几处细小的红肿,是长期固定氧气管的胶布粘出来的。胸口的刀伤伤到了肺,还在恢复之中,程末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暂时还离不开氧气。

周莹摸了摸程末的脸,又拢了拢他的头发,躺了一个月医院,程末的刘海已经有些遮眼睛了。这许多年来,周莹和他的关系从紧张到缓和,但也极少像真正的母亲和孩子那样,有肢体上的亲密触碰。程末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想叫一声周莹,又不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