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末把自己的手放在哥哥手上摩挲了许久,说:“好。”

程末住了一周医院,然后拎着满满一袋子药住回了学校宿舍。

其实上大学的这几年,程末都没有正而八经住过校。刚上大一的时候,程末高考完,成绩和身体状况都处在低谷,但学校有规定,大一新生必须住校。宋子明找他在龙城大学当教授的同学跟辅导员说了情,给程末走了个后门。程末虽然在宿舍有一个床位,却几乎都是回家住,只有在期末复习比较忙的时候,才住在学校。

后来大二,他身体好一点了,想住回宿舍,周莹还是不放心,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双学位的课程有晚课的时候,程末上完课就留在学校,其他时候还是回家。

那个时候程末没有想过,一年后,留他回家住的妈妈,终于还是把他赶了出来。

宋煦阳把程末送回学校,帮他收拾许久没动过的铺位。其实他是想陪着程末去外面住酒店的,被程末一口否决。“哥哥胡闹,我们又不是私奔的野鸳鸯。”程末说笑一句,转而认真道,“哥哥陪我住院已经在外面待了五六天了,赶紧回家去,别再伤爸妈的心。”

宋煦阳心里想着事情,收拾得心不在焉,一转身,把程末放在床头的一只小收纳盒碰翻在了地上。程末急忙去捡,宋煦阳却已经看到了,问:“这不是爸以前给咱俩的那串佛珠吗,你怎么放在学校了?”

程末脸有一点红,说:“上次住校时候忘在这里了。”

宋煦阳拎起那串珠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遥远的旧事,心事重重的面容略微缓和了几分。“以前见你好喜欢这手串的,现在怎么不戴了?”他牵起程末的手,把珠子套在程末手腕上,“戴着吧。开过光,保平安的。”

收拾妥当,宋煦阳陪程末出去吃饭。走到楼梯转角,程末忽然停下。宋煦阳心里一紧:“怎么了?又难受?”

程末摇摇头,抬头望着宋煦阳。“以前我上中学住校,哥哥把我送到宿舍,然后就走了。哥哥,哥哥没有回头……”程末水汪汪的眼睛里盛着一点委委屈屈的渴望,他说,“那时候我好想哥哥能回头。”

“回头做什么?”宋煦阳说着,已经把程末整个人环在了怀里。

“回头、亲、亲亲我……”程末越说越小声。

宋煦阳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一手箍在弟弟腰间,一手托住弟弟的后颈。住了一周的院,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禁食和打点滴,程末几乎没有正经吃什么东西,宋煦阳从额头吻到脸庞,觉得弟弟的下颌骨又分明了些。

不时有上下楼的学生经过他们,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宋煦阳并不看他们,只是长久地将弟弟拥在怀里,让程末紧紧贴靠着自己的身体。他的心跳和程末的心跳近近地呼应着。

程末撒了这个恰到好处的娇,觉得自己大概是得逞了——宋煦阳因为他生病而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似乎终于松弛了一点。程末这才继续开口道:“哥哥,我已经出院了,哥哥工作忙,什么时候回南城?”

“我不忙。”宋煦阳随口开始扯谎。

程末也不驳他,就拿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注视着宋煦阳,宋煦阳被他看得丢兵卸甲,老老实实交代:“……暂时还忙得过来。我给主管打过电话了,翻译资料都传我邮箱了,我回家就开始动工。还有两个视频会议,也可以在这边跟。等你下周复查没事了,我再回去。”

程末便安了心,温柔地笑了笑:“好,哥哥,我住院的事,回去别和妈妈讲。”

这一笑让宋煦阳心里陡然一酸,他搂紧弟弟,在他耳边说:“我会再和妈妈谈的,你在学校暂时住几天,我回南城之前,一定先接你回家。”

周莹赶走了程末,自己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她请了一周假。这大概是她职业生涯里请过的最长的一个假,周莹在房间里枯坐了一天,接了一桶水开始给家里做大扫除,大扫除持续了好几天,宋子明说:“别擦了,你再擦,地板就要磨穿了。”周莹丢掉拖把,才好歹平复了一点情绪。

她回到医院上了一个夜班。到了早上交班的时间,周莹还坐在妇产科护士站的椅子上发呆。一个小护士问她:“周护士长,你今天怎么不急着走?不是说小宋哥哥回来探亲吗?”

“这就走了。”一向风风火火的周莹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没精打采地应付了一声,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

这一夜的工作也并不顺利。就在这天凌晨,一个产妇死在了手术台上。

宋煦阳重新揽住他,原本环在程末后背上的胳膊移到了肩头。“我不会再走了。不要……不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