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页

接着赵渊听见谢太初笑了一声,笑声似哭。

“父亲、母亲不消半月也奄奄一息,他二人死时,无法站立,双腿白骨森森……独留我一人……我掩埋他们时,才醒悟那肉汤,乃是父母自剐腿肉为我而烹。”赵渊已觉得背后冰凉,胆战心惊,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村里的人成片的死在田埂上,死在挖开的观音土旁。还有不堪饥饿自尽的、去山里被饿狼撕碎的、吊死的……尸首成山。终于有一日,剩下的人们饿红了眼开始吃自己的同类尸体。他们挖了掘我父母兄姐坟墓,我阻拦不住,他们连亲人的一根骨头、一缕毛发也没有给我留下。”谢太初道。

“我食父啖母,已不配为人。他们吃了同类也算不得人。可是此等掘坟羞辱亲族的大仇我不能不报。我等到他们真疯了,易子而食,行凶猎人,互相残害之时,挑了个他们酒足饭饱的黑夜,找到他们狂欢的那个道观。挖了深坑埋下尖刀,堆起柴火将他们所住的那道观一把火烧了。”

谢太初的眼中漆黑,像是回到了那个夜晚。

“没烧死的从里面跑出来,便掉进坑里死了,摔下去死的人多了,便有人没有死绝,能爬出来。我带着砍刀在坑旁候着,冒头一个便砍一个,虎口崩列,指甲卷翘……直到天边放亮,直到大火熄灭……人间地狱不足形容当时惨状一二……”

他轻轻叹息一声,抬眼看远处的山峦。

“我想我是必死的,扔了砍刀,去河边洗净血污。又在父母那被刨开的坟地里躺下……可是师尊经过,救起了我。”

谢太初的言语平静,不曾回避什么。

他说起这些悲惨的过往,像是在描述一幅褪色斑驳又光怪陆离的画卷。可是便是已有预料,赵渊也不能从他这些平静言语背后的悲痛中挣脱。

他瞧着谢太初,眼前早已湿润模糊。

“后、后来呢?”赵渊哽咽着问。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并不想活,只是行尸走肉一般地跟着他,一路行至阴山。见过了人间百态,比我所经历惨烈之事尚有无数……我问师尊,天道无幸,有什么必要在这人世间苦苦挣扎。天地不仁,为何人还不认命?师尊回我:天地无心,以生人为心……民众存良心,则天地间有慈悲,人世尚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