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向前,有个狭小的储物室,打开地板,露出底下的空间,再踏上一段淹没在黑暗中的楼梯,向下走,就能听到电子仪器微弱散漫的“嘀、嘀”声响。

这里的地下室跟别处不同,一尘不染,空气里弥漫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沿墙一周摆满冰冷仪器。刚进门,就能看到一个伶仃的身影背对门口方向,侧躺在泛着银光的铁桌上,倒穿着宽大的病服,松松垮垮系在背后的绳结空隙间,可见嶙峋的脊椎上开有两个洞,缝着透明医用胶布,伤口周围凝结的血色暗沉发黑。

来到桌子前方,躺在上面的人像一张单薄的白纸,精致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血色,无力垂落在桌沿的手上,从手背、手腕到胳膊,布满大大小小的针管痕迹。细的是输入营养液时留下的,粗的是不断抽血造成的。

那人睁着无神灰暗的大眼,如死去的飞鸟,一瞬不瞬看着吊袋里缓缓滴落的液体。他表面看着如苍灰的行尸走肉,但脑海里一刻没有停歇、循环往复的全是瑰丽绚烂的回忆。

——男人温柔的眼、手摸在他头发上细腻的温度、亲吻他脸蛋时轻柔的触感……

——“咩咩。”

那道如珠玉滚落弦上的悦耳嗓音,一遍一遍,隔着很远的距离敲打他的神经。

他无法停止回忆,一旦停下,他会就此死去,过去的点滴成了他可怜得几乎不剩的生命的供给。

可回忆的温暖也愈发让他感知到现实的冰冷严酷,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下,心无可避免变得麻木冷漠。

他要活,报复这个滋生腐烂的世界。

上一世,纪眠将能做的都做干净了,唯一的遗憾是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这一世,他想回来报恩。

可记忆在流逝,他会随之消失,纪眠仓惶间翻出手机录像,开口道:“我是纪眠。”

说点什么,提醒点自己什么,不要忘记自己是谁,他回来了,见到沈意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就在眼前,他太过渴望抓住这次机会。

可是临到开口,纪眠张了下嘴,在犹豫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