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白幡。城内满眼白幡。
我几乎不能呼吸。
这到底是怎么了?
无数面白幡犹如有生命一样像张牙物爪的怪物在上空飞舞,我环视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城市,强烈的恐惧席卷我每一根神经,撕裂我的理智。
我迷了路一般在城里盲目奔走,□□马儿受到感染,亦焦躁不安。我猛然清醒过来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赶紧拉紧缰绳往燕王府而去。
王府亦是挂满白幡,已经有人通报,我才到,宋子敬就已经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
“小……敏姑娘?”宋子敬面露惊愕之色。他和性格外向的萧暄不同,绝对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如今也瞪着眼睛张着嘴。他也穿着一身孝衣,他身后跟过来的王府家丁也全部身穿孝衣。
我颤抖着,问:“萧暄人呢?”
宋子敬张着嘴,想说什么,可是却没有说出口。
“萧暄人呢?”我大声问。
没有回答。
没这耐心,我一把推开他们往里面冲。
宋子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你等等,你不能……”
“不能怎么样?”我厉声道,“我要见他!要不打晕我,要不杀了我!”
“你——”宋子敬非常为难。近看,他人也瘦了很多,两眼血丝。我心已经凉到快冻成冰,扬手挥开他,继续往里面冲。
里面很多人。属下,士兵,家丁,还有许许多多不认识的人。大家满满挤在大堂里,白绢素麻,一片触目惊心的。不少人在流泪,还有人惊愕地看着我。
宋子敬匆匆赶到我身后。众人什么都没说,而是慢慢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道路的尽头,停着一具玄铁色的棺椁。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
众人一步一步让出来。
云香拨开人群挤出来,红着眼睛哽咽:“姐……”
我看看她,继续往前走。
玄铁色的棺椁宽大厚实且沉重,棺盖平放一侧,棺椁上覆盖着一面崭新的燕军旗帜,四周白烛如昼,我的眼前一片白花。
我迈着脚走上停棺的奠台,低头就看到覆盖住整个棺椁的战旗上红底黑字,张扬霸气地写着大大一个“燕”字。
心里就像被人用刀狠狠剜过,痛得透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
一定有哪里没弄对?
不会,肯定不会的!怎么会是他?
我颤抖着,伸手要去掀旗帜。
“敏姑娘!”宋子敬突然一声叫。众人都愣愣看着我。
我对上宋子敬的目光。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同情和不忍。
怜悯我什么?
愤怒和恐慌让我坚定地弯下腰,果断地掀开了覆盖着棺椁的鲜艳战旗。
熟悉的挺直的鼻梁,紧闭着的双眼,线条优美没有血色的唇……
我将战旗扯开丢到地上。
还有高大的身躯,交握平放在胸前的双手……
哪个出了错?
“……赤水一战,过劳引发了毒,因是初发,我们都没察觉……十天前遇刺,伤也不是很重,可是越来越恶化,来不及通知你就……”宋子敬的声音微弱而颤抖着。
我俯下身,轻轻抚摸着那熟悉的面孔,那飞扬的眉,深潭一般的眼睛,笑起来有几分顽皮的唇。
滚烫的两滴水打落在我手背上,紧接着又有两滴落在那人的脸上。我急忙去抹。
他的脉一片死寂,他的皮肤冰冷,他的脸色灰败。
这熟悉又陌生的人是谁?
“这不是萧暄。”我开口。
众人惊骇地注视着我。
我直起身,平静地对宋子敬说:“他不是萧暄。我二哥比他要英俊好多,鼻子还要挺,嘴唇还要薄,要比他高瘦。这个人是谁?长那么丑,那么矮胖,难看成这样也来冒充我二哥。”
宋子敬震惊而又伤感地注视着我,“小……敏姑娘……他的确是王爷。”
我微笑起来:“你们骗不过我。他不是。”
宋子敬眼里终于有了担忧,他大步走到我面前:“敏姑娘,你……”
我继续微笑,胸膛里有什么在翻涌着,激烈地往上冲,原本就紧张的呼吸几乎中断。
好难受啊。我按住喉咙。
为什么不能呼吸了?
宋子敬神情一震,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我软倒的身子。
我跪在地上,死死抓住领子,张大口却喘不过气,肺部好像突然罢工一样。
“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宋子敬的手在我背上用力拍着。
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开,滚烫的液体争先恐后地呕了出来。素白洁净的奠台被鲜红泼溅渲染。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随着这口血而彻底离开了肉体,身子无力地滑落,视线里越来越暗,很快回归一片寂静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