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似乎停了下来,私下一片寂静。
容嘉上沉默地拥着冯世真,站在落叶萧索的街边。
“我很想你。”他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
冯世真怔怔地望着前方,视线却没有聚焦,一股酸楚往上冲,鼻子像挨了一拳似的难受。
容嘉上的胳膊越缩越紧,眼看着车夫拉着车逐渐跑近,心里盼望着时间能拉长,最好能停下来,让他能多抱一会儿。
冯世真声音极轻,却透过寒风清晰地传进了容嘉上的耳中。
“闻春里,是你爹派人烧的,对吗?”
一句话,就将先前还站在岸边的容嘉上一手推进了冰冷彻骨的水中。
车夫跑近了,看着相拥的两人,有些尴尬。上海风气开化,年轻情侣在路上拉手拥抱也常见,可这一对明显气氛有些不对。他正摸不准是走是留,容嘉上掏出两块大洋丢给了他。车夫识趣,抓着钱,又拉着车跑走了。
容嘉上深呼吸,将冯世真转了过来。冯世真面色青白,双眼黑憧憧的,像照不进光的黑夜,一片沉沉死气。容嘉上心中一慌,像是被一把捏住似的,费了好大劲才重新跳动起来,却像压了千斤磐石一般。
他定了定神,说:“我们换个地方谈。”
“好。”冯世真平静地答应了。
容嘉上紧紧咬牙,带着冯世真走到自己车边,把她送上了副驾驶座。
公共租界里的奥地利咖啡馆,容嘉上同冯世真坐在靠窗的角落里。外面天气阴霾,寒风呼啸,屋内却暖融融的,弥漫着咖啡苦涩而馥郁的特殊香气。
侍应生端来了咖啡和一客总汇三文治。容嘉上把盘子朝冯世真那儿推了一下,轻声说:“你应该还还没有用午饭,多少吃一点吧。”
冯世真低头拿着小银勺搅拌着咖啡,面容沉静。
容嘉上的目光随着她白皙的手指转着,问:“你怎么知道的?”
冯世真说:“我哥告诉我的。他知道怎么的,我也不清楚。”
容嘉上知道冯世勋是听二姨太太说的。他并不想计较庶母出卖的事,横竖这事本就是容家的罪。
“所以,”冯世真抬头看了容嘉上一眼,“是真的了?”
容嘉上没有喝咖啡,可口中依旧泛着苦涩。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喉中像堵着棉花似的,说:“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自己也才知道不久。这几天,我不论睁眼闭眼,都在想着你们家的事,又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才好。怕你恨我,也抱着侥幸的心理,想你或许不会知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冯世真说,“或者我要不知道,你打算瞒着我一辈子?”
“我不知道。”容嘉上无奈地说,“我是个自私的人,世真。本来,想要得到你,就已经够难的了。我真的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冯世真终于直视他,笑得苍凉,“如果我真的和你在一起了,然后才知道了这事,我会怎么反弹?你说喜欢我,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
“想过。”容嘉上苦笑着:“可似乎不论知道不知道,我们都不能在一起。瞒着你,至少你不恨我。”
他撑着额头,拇指用力地摁着太阳穴。
冯世真怔怔地看着他,问:“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维护你爹下去?”
八十七
“他?”容嘉上冷笑,“才不!他作恶多端,总会有报应的。我享受了他作恶所得的好处,我也会受到连带的惩罚。老天爷是公平的,我从来没想着替我爹辩护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他影响到了我和你。但是现在看来,说这些都已经迟了。你恨我是应该的。”
“我不恨你。”冯世真哑声说,“我只是……我没有办法了。嘉上,你见过家父,见过闻春里的断壁残垣。家父万幸没有死,但是街坊邻居里却因这场大火,多少家破人亡。有这事横在我们之间,如鲠在喉,我们怎么在一起?”
容嘉上坐在对面,面容戚哀而平静,就像一个聆听宣判的罪人。
冯世真望着他,目光描绘着他俊秀的眉目,犬类一般清澈的眼,还有那张她痴迷地吻过的温润的唇。她心里难受极了,想用力捶胸顿足,想把胸膛打开一个洞,好让那颗被瘀血堵塞的心能够痛快地跳动几下。
“你的情谊,让我很感动。”冯世真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我活了这么大,你是第一个这么真心对我的男人,也许再也没有后来人了。谁不想过简单平静、亲亲爱爱的生活?可是偏偏造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