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湘菜。”
冯世真横竖无事可做,便爽快地上了肖宝丽的车。
肖宝丽本人生得娇小秀气,开起车来却横冲直撞。冯世真坐在副座,见她一路风驰电掣,不停地按喇叭轰行人,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吓着你了?”肖宝丽侧头朝她笑,耳坠上的火油钻好似一百瓦的灯泡闪耀,。
这么浓的妆,也看不出肖宝丽真实的气色如何,只觉得人瘦了一圈,裹在貂皮大衣里,大眼红唇,愈发显得纤弱娇小。
“拍戏很累吗?”冯世真问,“我看报纸上把你称呼为中国电影的明日之星,说你之前拍的那个《牡丹之春》很有好莱坞新派电影的风范呢。”
肖宝丽嗤笑着转着方向盘,“导演是个美国留学回来的才子罢了。我这样土生土长的丫头,哪里知道什么好莱坞呀。”
“报纸上说你可是留学美国的才女呢。”
“公司给我弄的噱头罢了。”肖宝丽不屑地耸肩,“觉得给我一个清白的背景,比卖我家道中落、做舞女还债的故事更加容易取得观众的好感。所以我不仅要和过去一刀两断,还得努力维持我这个新的假身份,不能让人识破了。活来活去,都是顶着一张假皮过活……说起来,听说你已经离开了容家了。”
冯世真点头,说:“七爷觉得接下来我再呆在容家会不大安全,就将我撤出来了。横竖后面的事,不用留在容家也能做。”
“容嘉上果真上钩了?”肖宝丽把车速减了下来,朝冯世真挤眉弄眼,“这种风流潇洒的富家公子却冷不丁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孩给拿下了的桥段,真是电影里都少见,却是在自己身边发生了。我是戏如人生,你才是人生如戏。”
“普通人过日子,那么戏剧化做什么?”冯世真嗤笑,“不折腾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得做累。”
“说的也是。”肖宝丽轻叹一声,“不过你是怎么想的?容定坤不是个东西,可是容嘉上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你们俩要是没有世仇,在一起也挺好的。”
冯世真道:“要是没有仇,我和他压根儿就不会认识。”
“说的也是。”肖宝丽转着方向盘,把车开进了一条巷子,进了大门。
八十六
一个穿着西装,梳着大背头的制片厂员工一个箭步走到车窗边,热情地近乎夸张地嚷了起来:“哎哟,我的丽儿姐,我的祖宗老佛爷,您可终于来了!里面的人都等你好久了,王导还发了火。”
“他就是炮仗变出来的,不发火倒是奇了。”肖宝丽一脸淡定地下了车,又道,“这位是我好朋友冯小姐,跟着我过来玩的,你让人招呼好。”
说罢,她拨了拨耳侧的卷发,姿态婀娜地朝里走去,就像战争女神奔赴战场一般。冯世真拎着手袋,跟在她身后,倒是像个小助理似的。
制片厂租用了愚园路上一处英式风格的洋楼,剧组的员工们闹哄哄地挤满了屋子。这里到处牵着电线,屋里的客厅里架着雪亮的射灯,照在昂贵的红木羊皮沙发上。
一个披着狐裘、妆容精致的美貌女子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见肖宝丽来了,一声冷笑,尖声道:“你何不再来晚一点,咱们干脆直接拍晚上的那场戏好了。”
这个女明星冯世真也认识,姓林,却并不怎么红,年纪也不小了。
肖宝丽朝林小姐露出一抹宽容又藐视的轻笑,径直朝更衣室走去,仿佛看一个傻子冲自己胡闹一般不以为意。
林小姐好没面子,朝旁边一个秃头的男子抱怨:“导演,你看她。明明迟到了让大伙儿等,可架子比谁都大。不过只演了一部电影,就把自己真当大明星了。”
肖宝丽虽然只演了一部电影,却是一炮而红,且靠山强硬,导演也不想得罪她。
“今天本来就是临时安排补拍,谁调时间都不容易。人能来了就好。”
林小姐讨了个没趣,气得起身去窗边猛抽烟。
有人来请冯世真去一旁,给她找了一张椅子。冯世真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饶有兴致地看着男主角去哄那位林小姐。男主角是一个最近当红的英俊小生,穿着摩登的白西装,脸上还抹了粉。他三言两语,就哄得林小姐笑了起来,拿还夹着烟的手去拍他的肩膀。
过了好一阵,肖宝丽才换了一身女学生的装束出来。她脸上洗尽了铅华,直发垂耳,一双大眼明眸善睐,清丽得好似带着露水的栀子花,愈发衬得浓妆艳抹的林小姐如同一个不甘年华老去的黄脸婆。
导演摸着光头,一脸垂爱之色,吩咐开始拍摄。林小姐被制片人哄了半天,这才不情不愿地摁灭了烟,走到了灯光下。
冯世真还是第一次看拍电影,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雪亮的射灯从四面八方照向布置得精致考究的布景,灯光下的人说着别人写好的对白,演着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若说假,可他们的神情是那么专注,眼睛里也写满了爱和恨。若说真,这一切却都是虚构的。
等到灯光熄灭,他们分开,各自回到自己本来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