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小台灯亮了起来。余知惠蜷在沙发里,手里握着酒杯,双目红肿,朝冯世真苦涩一笑。
“今晚找个僻静点的地方不容易。”
冯世真一时没说话。
房间是隔壁,墙壁不厚,容嘉上嗓音也不小。余知惠估计全听到了。
“男人,嘴里的海誓山盟说得再好听,都只是为了图你的人罢了。”余知惠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冷笑道,“那些话从他们口里说出来,都没有经过心。嘉上是我表弟,可是我也得说,他这样的富家少爷,并不太会把女人当一回事。他说的那些话,冯小姐你听听就好,千万不要真被糊弄了去。”
“所以我才忙不迭跑了。”冯世真哂笑,“倒是让余小姐看了笑话。”
“彼此彼此。”余知惠冷淡道,“我如今也没什么资格笑旁人。”
冯世真走到她身边坐下,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威士忌。酒瓶已经空了一半。余知惠的目光已涣散,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沙发里,慵懒而疲惫,脸颊犹带泪痕。
“如果是为了那个孟先生,你不必如此。”冯世真说,“那人不过是个拆白党,先前还来骚扰过我。听嘉上的话,他也不是容家的朋友。”
“他算个什么东西?”余知惠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道是说出了今日在场的人都想问我的话。借来的舞裙和珠宝,强撑出来的风光,就是为了能糊弄住哪个傻帽,给自己找过金龟婿罢了。冯小姐英文好,应当知道洋人管我这样的女人叫掘金女孩。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不怪人家嘲笑我。”
冯世真拿过余知惠手里的酒杯,大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落,一股辛辣酒劲冲了上来,又刺激又爽快,令人周身发暖,身体变得柔软轻松,如浮在云端一般舒服。
“难怪都说一醉解千愁。”冯世真脱了皮鞋,也学着余知惠的姿势,蜷缩进了沙发里,“余小姐其实想太多了。谁人没有不堪的秘密?今日舞池里那些光鲜的客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是在强颜欢笑。”
“别人是哭是笑,于我何干?”余知惠苦笑道,“我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看不到希望呢。最难过的是,一想到我还不知道要这样卑微地寻找到什么时候,就觉得绝望。”
“你和杨先生……”
余知惠摇头苦笑:“昨日他来我家吃晚饭,我爹娘旁敲侧击想让他和我把婚期定下,他却一直虚与委蛇,不肯给个肯定话。我心里清楚,我和他,是不成了。都是妈妈的错,先前一直让我拖着他,觉得我还可以找到更好的。”
酒后吐真言,这话是余知惠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说的。
冯世真心里讥笑,关切道:“余小姐并不用急着嫁人吧?”
“我家中越来越困难了。”余知惠说。
“你大学毕业,可以去找一份工作……”
“然后呢?”余知惠讥讽,“然后像你这样,卑躬屈膝地伺候东家,还要被少东家骚扰轻薄?”
冯世真冷着脸站了起来,朝门口走。
“对不起!”余知惠急忙拉她,“我醉了,说话不由心,你别生气。”
余知惠说着,身子也软绵绵地往冯世真身上靠,不住往下滑。冯世真哭笑不得,扶她躺了回去。
“你醉了。我让听差的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余知惠立刻大叫起来,“我不要回家!我要留在这里。容家这么好,那么漂亮。我不要走!“
冯世真哄道:“你要喜欢,以后天天来玩呀。“
“我不要回家。“余知惠啜泣起来,“我回了家,就再也出不来了……我哥欠了人五千块,卖了咱们全家都赔不起。放债的却说只要我肯嫁,他就立刻休了乡下的原配,和我登报结婚。他大儿和嘉上表弟一个年纪呀。我不要去这样的人家做后娘!”
冯世真惊愕:“那你娘和兄嫂怎么说?”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