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坤?”
“不,好像是名。”
管理员爱莫能助,“我们只能查到姓氏。”
灵素找到许明正,问:“哪些地方既是有钱人住的,又有满山红叶的?”
许明正不用思考,立即回答:“那自然是枫丹路那一带了。翠山路过了就是,城郊,私家别墅区。”
又问:“城里的有钱人家中,有谁叫坤元的。”
这个问题问得笼统,许明正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记得白家老二,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白家?”灵素自然不清楚这些财阙望族。
许明正解释:“香港人,这十多年一直在内地做生意的多。以前做建材生意的,后来做地产,我家同他们有生意往来。”
灵素大胆猜测:“白家在枫丹路有房子?”
许明正不确定:“好像是有。”
灵素展露欢颜,跳起来握住许明正的手。他们相识多年,灵素还从来没有这么情绪化过,更没有主动和许明正有过肢体接触。小许震惊之余,感觉到那双手光滑细腻,柔若无骨,一张俊脸顿时烧得个通红。
连灵素自己都觉得诧异。她从小孤单寂寞,性格沉静,母亲又一直教导她收心敛性,她早早就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喜怒皆不形于色。可是这次她却为一点点小收获欢欣雀跃。这实在不像她。
灵素借着周末半天假去枫丹路看看。
班车只到山脚下,下来了还得徒步上山。山间的四月,桃花正开得绚烂,层峦叠翠中总见蔟蔟雪白或粉红。再往里走,习习清风取代了都市初夏的闷热,山鸟清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灵素先前出了一身的汗,被凉风一吹,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是通身舒畅。
山涧里还有溪流,两岸有几亩农田,种的是油菜花,现在正是花季,一片一片娇艳的嫩黄。白色的蝴蝶在其间飞舞。
什么样的人家会住在这么美的地方?
灵素欣赏着风景,走了快一个小时才找到白家的府邸。
爬满常青藤的青石围墙,门牌上简简单单一个“白”字。院子里灌木茂密,绿树掩映,只露出房子的一角屋檐。
灵素站在门口,忽然犹豫起来,自己冲动地跑到别人家门口,难道开口就说:“我受你们死去多年的家人所托,前来寻找帮她超生的东西。”
人家讲不定立刻拉铃招警。
院子里忽然传出人声,有人在激动呼喊:“是她!她回来了!琳琅回来了!”
灵素只一瞬就明白过来。
院子里面一阵喧哗,一个还穿着睡袍的妇人急匆匆地从里面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那妇人一看到门外站着的灵素,神色大变,扑过来奋力把门打开,然后张开手,一下就把灵素抱进了怀里。
灵素吃了一惊,僵在当场。
这个妇人声音凄惨地喊道:“琳琅啊我的儿,你可是回来了?你走了三年,怎么现在才回来看妈妈?”
说完,竟嚎啕大哭了起来。
灵素脑子稍微一转,立刻就明白了,这位太太是把她当成了琳琅。她心里升起一股怜悯之意,不说话,也不推开这个太太,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对方的肩上,温柔地抚着她的背。
那看着平常的一下抚摸似有魔力一般,那位太太只觉得长久积郁在心中的苦恼和悲伤、烦躁和悔恨,瞬间就给抚平下午,焦躁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这才慢慢松开灵素。仔细一看,分明是个陌生的女孩子,一下愣住了。
灵素问:“是白太太吗?”
白太太点头,“你是?”
灵素心里已经有谱,说:“我叫沈灵素,我……”
白太太突然打断她的话:“丹梅啊,你好久没有上我们家来玩了。你爸爸还好吗?”
灵素又吃惊了。丹梅是何人?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子匆匆跑来,赶到白太太身边,挽住她的胳膊,说:“姨妈,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李嫂,你们是怎么看的人!”
那个中女女佣被她这么一斥责,哆嗦了一下,急忙说:“不是!不是!太太突然醒过来,说二小姐回来了,一个劲往外面冲。我们拦不住啊!”
白太太拉了拉那个年轻女子,往灵素那里指,说:“佩华你看,是云英,她来找你们去上学了。”
这个女子这才把头转过来,看到站在一旁的灵素。那女子二十出头,高挑优雅,姿容秀丽,就是眼神过分凌厉,目光一扫,让灵素不禁有点紧张。
那个女子看了看灵素整洁的校服,冷声说:“同学是来募捐的吧?”
灵素原先准备了好久的说辞顿时全被闷在了肚子里。
而那女子已经把语气放软了一些,说:“那就请先进来吧。”然后扶着白太太往里走去。
灵素见状,只有先跟在她们后面进了门再说。
白宅占地面积宽广大,结构大方,客厅宽敞明亮,装修得就像杂志里的范例图片。一面落地玻璃窗通向后院的枫树林。屋里点有线香,一股甜香弥漫。
这里可比许明正家要气派许多。灵素低头,就可以在光洁可鉴的地板上看到自己的投影。
女子把白太太带到厨房,耐心温和地劝她:“姨妈,来,快把药吃了。”
白太太扭过头去:“不吃。我没病!”
女子很是无奈,“姨妈,听话,这都是医生给你开的药。”
白太太扭着身子,就是不肯吃她递到嘴边的药,不住喊着:“我不吃!我没病!你们要害我!”
那个女子疲惫地放下药,忽然坐下,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突然又不解气地一把抓过药,倒进了自己嘴里,含一口水咕咚吞了下去。
李嫂下了一大跳:“童小姐!”
童小姐痛心疾首道:“姨妈,这样你可信了?你患了老年人得的病,容易忘记事。姨妈,看你这样我好难过,你吃药好不好?”
白太太疑惑地看着她。
女子见她软化,又把药递了过去。白太太低头看着药,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厌恶,扬起手,啪地将药打翻在地上。
“姨妈!”女子又惊又气。
李嫂怯怯道:“童小姐,怎么办?”
女子眉毛一拧,“怎么办?她要不吃药,等下大少爷回来了看你怎么交代?”
灵素再也看不下去,试探着出声问:“需要我帮忙吗?”
女子皱着眉头转身看她,脸上写着不信任,却还是松了一步,说:“也好,兴许把你当成琳琅,姨妈就肯吃药了。”
灵素接过药,对白太太说:“阿姨,我服侍你吃药好不好?”
白太太坚定地摇头,说:“我没病,他们都要害我!”
站在旁边的童小姐颇为无奈地扶着额头:“又来了……”
灵素惊异地看着她,她苦笑着解释说:“姨妈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不记得自己病了。”
白太太却说:“吃了药我总想睡觉。”
童小姐耐着性子说:“药里有安定成风。医生是想让你好好休息。”
灵素心里清楚,其实也是让老人安定一些,方便照顾她的人。
她微笑着,又试着去问白太太:“阿姨,药没问题,快吃了吧?”
白太太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深情一下恍惚,说:“琳琅,你回来啦?”
灵素只得硬着头皮说:“是,我回来了。”
白太太露出欣喜的笑,她本是一个美妇人,这么一笑,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全盛时代。
灵素顺着把药送进她嘴里。白太太温顺地把药吞了进去。
童小姐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灵素抱以感激的微笑。
白太太平静了许多,同两个女生说:“我没事了,你们上学去吧。”
童小姐脸上难掩悲戚的神色,一下子俯身抱住白太太,低声说:“好好,我们上学去了。”
她直起身,叹了一口气,对看李嫂了一个手势,李嫂立刻把白太太扶起来,带她上楼去了。
童小姐整了整衣服,擦了一下脸,冲灵素微笑,招呼她坐下。
“抱歉,刚才一定吓着你了。我姨妈精神状态不大好,自从我表妹去世后就这样。”
灵素不禁问:“是琳琅?”
“你认识她?”童小姐微微惊讶,不过想了想又笑了,“做社工时认识的吧?是啊,谁不认识琳琅。那么漂亮,那么优秀,那么薄命……”
灵素见她秀美的脸上布满愁云,便伸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女子抬头对她笑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姓童,童佩华。”
“我姓沈,沈灵素。”
“沈同学是第一次来募捐吧?”
灵素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是。”
难怪人说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