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很长。
次日醒来,天浦拂晓,氤氲雾霭缭绕,送牛奶的人摇着铃铛穿过条条小巷。简陋的房子鳞次栉比,鸡鸣犬吠声时有传来。
姐妹俩就出生在这片小区里,以前这里是城市边缘,外地来打工的工人和土地被占用的农民修建了这片搬迁区。沈家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只知道母亲儿时就已经生活在这里了。这里条件显然不好,可是祖母说这里有沈家的命脉,不能搬迁。
也是,灵净生下来的时候未足月,浑身发紫,像只小猴子。可还是挣扎着活了下来。
沈家女子像浮萍又似蒲苇。
灵素提着垃圾出门。
楼下卖早点的老板娘招呼她:“灵素,这么早啊?”
灵素微笑作答。
老板娘给她包了两根油条,“还有两个月就考试了吧?”
“是。”灵素点头。
“灵净身体如何了?”
“快动手术了。”
“你也真不容易啊。”
灵素笑:“这没什么。”
“有什么事要帮忙,只管说一声。大家老邻居了。”
邻里之间,守望相助,气氛和谐。
灵素搭乘班车到学校。
学校是最好的公立高中,灵素成绩优异,在这里读书学费全免。当然,也有同学上下课均有豪华轿车接送。人与人之间总是存在着差别的。
“沈灵素。”
灵素对这个声音不陌生,那是她三年的同学兼好友许明正。
那个白皙斯文的男生跑了过来,说:“胡老师要你下早读后去他办公室一趟,大概是为了上次模拟考的事。”
灵素微微侧头思考片刻,“咦?你历史居然答歪一道论述题,大失水准啊。”
许明正与她相识已久,十分了解,对她的未卜先知已经见怪不怪。他呵呵一笑道:“是,这次又让你拔得头筹。要请我喝汽水哦。”
灵素对这个清俊少年一直颇有好感,两人的对话隐约有股暧昧。许明正出生较好,人却谦虚热诚,待人做事都非常严肃认真。别的同学都会忌讳灵素的出身,或是嫉妒她优秀的成绩,唯有小许一如既往对她热情友好。
灵素看着许明正泛红的脸,浅浅一笑,伸出手去,在他的左肩上轻轻一拂,像是在帮他拍去灰尘。
只有许明正感觉得出来,他左肩自早上起床就带着的酸痛在那瞬间消失。
这也是他对灵素迷恋无法自拔的原因之一,他是真的觉得她天赋异秉,不似凡人。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已足够让他的眼里只看得到这一个女孩子了。
许明正问灵素:“这个周末我过生日,你会来吧?”
灵素收敛了笑容,露出难色。
她不是没有去过许家,但那实在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那时还是高一,许明正在一次打球中扭伤了脚,央着灵素送他回家。
许家的房子是独门独院,宽敞明亮,有保姆做家务。许太太穿着象牙白的洋装,年轻又漂亮。
灵素扶着许明正进屋里,累得一头一脸的汗,有些狼狈。许太太亲自倒水过来,借着机会上下打量她,目光带刺,让灵素很不自在。
许太太说:“常听明正提起你,说你成绩很好。平时谁给你辅导功课?”
灵素说:“没有别人辅导。我只比别人多读几遍书而已。”
“呵呵,看你真漂亮,是像妈妈吧?小沈家里是做什么的?”
灵素答:“母亲去世,家里只有我和妹妹。”
许太太大为吃惊,她似乎是不知道这世界还有未成年就得独立生活的孩子。
“哦?那你爸爸呢?”
灵素抬眼冷冽地扫了她一眼:”我们没有父亲。”
没有父亲的只有两种孩子,一种是死了爸爸,还有一种,自然是孩子母亲行为不检点的。
不论哪种都不为许太太中意。
许太太脸色更加难看,原来还有的一点点欣赏顿时烟消云散。
许明正看不下去,说:“妈,你问那么多干吗?”
许太太讪讪,“我也是关心。那小沈的日子很不好过啊。”
灵素说:“家母留有薄产,勉强可以度日。”
“没有亲戚在本地?”
灵素在那一刻,带着报复的快意朗声说道:“我们没有亲戚。”
没有父母,没有亲戚,一个来历不明的未成年女孩子神秘地独自生活,这足够把许太太吓回去了。她的宝贝儿子都交得什么朋友啊。
灵素看着许太太苍白的脸,心里抑不住一阵爽快。你不是想知道吗?这便全告诉你!
灵素似乎语不惊人死不休,补充道:“阿姨,你家老太太生前养着一株君子兰吧,这花娇贵,不能老浇水。”
许太太脸上已经是一片惨白,吓得浑身发抖。
许家老太太辞世两个月,近几日忽然频频入梦,不停地说:“够了!太多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老太太心爱的那株君子兰出了问题。
还有,这个女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她怎么知道他们许家那么多事?
许太太眼里,沈灵素笑容充满揶揄,邪气非常。
灵素没有坐多久就告辞了。走出了许家大门,她耳边忽然响起许太太的声音,听声音分明是质问儿子:“你说的女同学就是她,怎么身上一股味道?”
灵素从来没有像那时那样痛恨自己的异能。虽然知道人家必定会嫌弃自己,可是耳不听还可以图个清净。
她当下冲回宿舍,打来一桶凉水,使劲往身上冲,又拿毛巾大力搓洗身体。如此这般折腾许久,直到浑身通红,皮肤疼痛不止才收手。
回到家里,问母亲:“妈,我身上是不是有股怪的味道?”
母亲埋头切菜,答道:“每一个人都有体味,这和出身无关。”
她知道女儿在学校会遇见什么事。
沈灵素到很久以后才明白,许太太是说她身上有股狐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