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很疼的,可沈念却由始至终没有蹙眉,就好像他根本感觉不到一样。
梁秋站在一旁看着沈念这个样子,又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太不温柔了,怎么着都不该在沈念这个时候对他发脾气。沈念在想什么,走过来的路上不知道,刚才不知道,但现在他却都已经明白了。
“我从走进蒹葭巷开始到进小院,听到不少人都在讨论你,说你这个做儿子的实在差劲的很,爹没了,连哭都不哭一声,跟养了个白眼狼一样。”
顾执的动作顿住,看向梁秋,梁秋没理会他,继续说道:
“这些话听在你的耳朵里是不是有一种爽快的疼感?你觉得是你做错了,可是由始至终没有人怪你,但你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吗?让他们说你,骂你,误解你,是不是能让你痛快一点?”
沈念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是被戳中了什么,却依然没有什么回应。
梁秋蹲下身来看他:“小念,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沈念看着梁秋:“这就是我的错。”
“你错什么了?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要是知道……”
“其实我知道。”沈念打断梁秋的话,看着他。
梁秋愣了一下,没说话。
“从我接到陈叔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爸肯定很严重了,陈叔说他是没办法了才给我打的电话,两次病危通知书代表什么,我就算没经历过也知道个大概,更何况是脑出血这样的病,我心里很清楚,我不去的话,怕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可我还是没去,顾执一拦我,我就动摇了。”
“梁秋。”沈念说:“那个时候,我的的确确是觉得高考更重要的。”
梁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我不过是低估了我爸对我的重要性,我原本以为我们常年不在一起,彼此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之前还做了那么多让我失望的事情,我和他之间应该是没什么感情的,即便我始终把他当成我的父亲。”
“可他走了我才清楚,我其实比想象中更在乎他。”沈念笑看着梁秋:“我不是他的亲儿子,他却能做到在生死关头都不打扰我高考,我被他养了17年,可我却觉得高考比他的命还重要,他没生我,却养了我,都说无生有养无以为报,可我为他做过什么呢?什么都没做过,他在外那么辛苦,忙的没日没夜,我连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我从未关心他一句。我身边的这些人,包括苏姨梁叔都觉得我受了苦,可谁知道他的苦呢?”
“我一直放大自己的难受和悲哀,把自己搞的好像所有人都欠了我,可我爸不也是一个人吗?在外面飘着,回到家我也给不了他温暖和体贴,他说过我什么吗?从来没有。”
“你知道吗?他当初把顾执丢给我是因为他生病了,怕自己随时倒下我没钱上学,怕我吃苦,所以这两年才拼了命的挣钱。”沈念说:“其实我当时发现他有些奇怪,可我却下意识的忽略了,我认为那不是我该管的事情,如果我当时多问一句,今天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如果是你的话,梁秋,你会对我失望吗?”沈念笑了声,在梁秋出声前截断了他的话:“我很失望,我对自己很失望,我原谅不了自己。”
不管沈念的情绪如何,不管他的嗓音是不是难听到了极致,他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管是梁秋还是顾执都浅浅的松了一口气,人就怕憋着,什么都藏在心里,不管多坏的情绪,说出来了,总是要好一些的。
梁秋无奈的叹出一口气:“小念,没用的,你不原谅自己有什么用呢?且不说我觉得你这么没什么错,就算有什么错,沈叔这么多年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待你,这不就说明他从来没怪过你吗?”
“这就是我原谅自己的理由吗?”沈念看着梁秋,似乎有些不太理解:“因为他不怪我,所以我可以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我不是不想哭,我是真哭不出来,他不会喜欢我这假惺惺的哭声,我自己都觉得讨厌。”
“有意义吗?”梁秋看着他:“沈叔生着病也要为你攒下钱,不就是因为爱你疼你吗?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
“那是他大概被我伪善的外表骗了,如果他知道我真实的模样,还会这么做吗?”
梁秋发现沈念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里,无论怎么拉扯他,他都不会出来,他认定了是自己错了,认定了自己应该受到惩罚,认定了要这么做。
梁秋对这个朋友最深的了解就是知道他决定了的事情很少再改变,当即也就不劝什么,从地上起了身。或许是屋内太憋闷了,他看了一眼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专心为沈念揉腿的顾执,转身出去了。
应该是很疼的,可沈念却由始至终没有蹙眉,就好像他根本感觉不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