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贾文觉,也在此刻朝她露出了笑容。
季沉嫣:“……”
自从吃下夏娃之卵,她对恶意的感觉变敏锐了。
但浮现在心头的感觉,明显不是恶意,而是更加疯狂偏执的东西。
贾文觉:“我能坐你们那边的车吗?”
季沉嫣有些想拒绝。
贾文觉又说:“我刚才是想救她们,但还是私心保留了一点儿净化量,毕竟雨初才是我的哨兵,在大战来临之前,我想为她再做一次净化。”
乔雨初低着头,身体紧绷得犹如拉满的弓弦,也发出了低声的恳求。
“拜、拜托了。”
谢绝目光幽深的看向了贾文觉和乔雨初,那是一种天生的敏锐,就好像乔雨初的全身上下都被绑着枷锁,只是看不见罢了。
他熟悉这样的模式。
向导在关系当中占据绝对,并且病态的掌控哨兵。
他原以为和季沉嫣的关系,也该是掌控和被掌控。
这才是哨向之间,最熟悉的关系。
但季沉嫣不接受。
时至今日,谢绝才突然对自然而然的事情,产生了强烈的抵触和抗拒。
正因有了比较,才越发明白刻印不是季沉嫣的幸运,而是他的幸运。
谢绝倒是想要同意,放在身边观察着,贾文觉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过……
他这么想,不代表季沉嫣这么想。
谢绝懒得强迫。
而后,谢绝却听到了季沉嫣说:“好吧,你们上车。”
谢绝猛地看向了她,诧异于方才那一瞬间的心意相通。
他的心脏跳动略快了几分,乱得他自己都察觉到了。
啊,该死的哨兵天性。
谢绝暗暗唾弃自己,季沉嫣和他的想法一样,就这么值得高兴么?
所有人都陆续上车,所幸此地离西边的应急信号塔并不算遥远,至多几分钟,便会抵达目的地。
贾文觉温和的问:“我们是去找计鹤洋,你们要去西边的应急信号塔做什么?”
他对季沉嫣表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季沉嫣没有回答,心里越发觉得奇怪。
贾文觉也不生气,每每和季沉嫣对视时,都展露着笑容。
谢绝:“喂,你来开。”
乔雨初不敢违抗,便只得和谢绝交换。
谢绝坐到了季沉嫣和贾文觉的身边,还是头一次觉得向导也那么碍眼,活像是一直蹲点守着主人,害怕被抢走宠爱的恶犬。
贾文觉干笑了两声,看待一切哨兵都犹如看待消耗品,但这位可是例外。
天干之一,s级哨兵。
便因如此,贾文觉越发感到惊叹:“阁下,您还记得十年前吗?我们见过。”
原本只是小小不爽,而如今谢绝的心头却划过了暴戾的想法。
他触犯到了他的底线。
谢绝满心的黑暗:“你想说什么?”
他在害怕。
害怕季沉嫣知晓他所有的血腥和残暴。
如果贾文觉真的说出口,他或许就要失控。
贾文觉:“没什么,只是我一直对阁下很感兴趣,之前不是有传言,说阁下找到了自己的刻印向导?”
他来回打量着季沉嫣和谢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贾文觉却没有说破。
仪表盘的红光,危险的照在了谢绝的身上。
他的神色格外冰冷,安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充斥着旋涡一般的混乱。
在谈话的过程中,众人已经抵达了隔离点。
季沉嫣下了车,终于看到了西边的应急信号塔,就在隔离点的最上方。
谢绝:“走吧,我们得进去了。”
季沉嫣:“嗯。”
刚到达这里的时候,季沉嫣才看到了里面的混乱。
为防止感染蔓延,存活的军部人员正在浴血奋战。
在看到新一波的人抵达时,他们不禁面露喜悦,目光自然的落到了谢绝身上。
他只要出现,向来是人群的中心。
谢绝果真来了?
守门士兵赶忙小跑过去:“报告长官,隔离点总共畸变约莫八十只普遍种,五只畸变种。”
“不要让畸变种凑到一起,分开对付,很容易发生群体畸变,形成感染源。但普遍种可以集中起来,你们要细致分辨。”
说到这里,谢绝又问:“禹双成呢?”
“正在里面。”
谢绝这才率同众人走到了门口:“尽量把它们赶到应急信号塔里!”
所有人齐齐应声:“是!”
季沉嫣手心里全是汗水,从未参与过这样大型的攻坚战。
在即将进入之前,谢绝看向了季沉嫣:“伤患全都被集中到仓库里面了,你先过去看看,再出来和三批次的人一起迎战。”
季沉嫣:“好。”
季沉嫣知道谢绝的担心,主要是看看还有没有濒临畸变的人,如若发现疑似者,便要立即进行净化。
这项任务必须由向导去做!
片刻之后,荆棘铁网被打开,最后一批次的救援队伍进入到了隔离点。
当遮挡视线的荆棘铁网全部不见之后,里面的情形才映入季沉嫣的眼帘——
简陋的救援帐篷,被摧毁了许多。
灰蒙蒙的远处闪烁着无数橙光,那是众多枪支同时开枪时产生的高热。
对抗太激烈了。
不带任何喘息。
空旷的椭圆形场地,被临时搭建的简陋荆棘铁网重重遮拦,仅有几个入口。
而唯一的建筑,则是一旁的废弃仓库。
季沉嫣和几人暂且分开,赶忙推开了布满铁锈的大门。
曦光医院的幸存者汇聚在一起。
季沉嫣扫视着简陋的仓库,约莫一百来号人,全都蜷缩在角落,眼瞳里毫无光亮,比起人类,她们更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许久不能外出。
季沉嫣也想要去参加战斗,但越是这种情况,她越要做好向导的职责。
外面的雨点更大了,拍打在顶部的铁皮上。
叮叮咚咚的声音,撞击着众人脆弱的神经,惶恐正在里面蔓延。
唯一的吊灯,被风吹得摇晃,就像是一艘大海上的小船,显得那样苟延残喘。
季沉嫣一个个的看了过去,没有发现濒临畸变的人,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季沉嫣数了一下,里面竟大部分都是孩子。
她微微一怔,孩子的生存能力并不强,她立即明白过来,是多少人牺牲了自己才保住了这些幼小的生命。
季沉嫣心里被刺痛,胸口盈满了酸胀:“谁是领头的?”
一个老妪颤巍巍举起了手:“我。”
“有可疑的人吗?”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令所有人都惊恐了起来,纷纷朝着后方缩去,生怕季沉嫣对她们动手。
季沉嫣嘴里蔓延着苦涩,猜到了她们如惊弓之鸟的背后。
没有向导过来,就只能做清理。
大约已经进行过反复、多次的清理了。
季沉嫣:“我不会开枪!我是向导!”
那一句话,赫然点醒了众人。
“真……的?”
季沉嫣连连说:“当然是真的,我不仅不会开枪,如果找到疑似者,我还会为你们净化!”
众人喉头哽咽了起来,麻木的神态仿佛被激活。
脸上麻木的表情,也转换成了更为激烈的哭泣爆发。
向导啊!
代表着稳定、安全的向导!
向导才是灾难日里的人人想要的浮木!
“可是……我们被清理了好多次,应该没有疑似感染的人了。”
季沉嫣无法诉说她此刻的感受。
心口酸胀到疼痛,快要淹没在这片绝望之中。
季沉嫣想要给她们一丝安慰:“放心吧,我们正在消灭隔离点的感染!”
一个小女孩突然从母亲的怀里冒出了头,稚声稚气的问:“那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季沉嫣:“……”
这句话戳中了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然后渐渐的溢出血来,变得异常疼痛。
她回想起了在视频里见到的戚淮,也是不停的质问着——
‘会好的,会好的,你们总这么说,可到底什么时候会好?’
也许是渡过了无数类似的事,才让戚淮变成了那样。
她不想再多出几个戚淮。
季沉嫣望着老妪,提议道:“我们不如做一次祈愿吧?不需要太复杂,你们觉得怎么样?”
语言是苍白的。
她想要通过某种行动,点燃那份名为希望的感情。
老妪:“这个时候……?”
她看向了那些孩子,疼痛如噬咬着内心的小虫,令她愧疚极了。
或许只有被保护得极好的向导,才能展露出让人嗤笑,又让人温暖的‘天真’吧。
祈愿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老妪:“好。”
许多人好奇的围在了一起。
大人没有行动,行动的只有孩子。
季沉嫣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把桌子上的一根蜡烛和打火机交给了她。
方才说话的小女孩更加迟疑,却在她的注视下,像是伸出猫爪子一般,飞快拿到了她手里的东西。
小女孩点燃了一支蜡烛,吞了吞口水。
“致未来——”
“你们还好吗?”
“生活得好吗?”
“有热腾腾的食物和温暖的家吗?”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残破的仓库里响起。
风雨飘摇之中,简单的祈愿,便算作是仰望星空了吧。
“我们正挤在一个脏乱的仓库里,外面全是枪声和哀嚎声。”
“许多人蜷缩成一团,都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但……”
“没关系吧?”
“嗯!应该没关系的!”
“愿我们穿过无数个漫长而冰冷的黑夜,能够抵达那个或许光明的未来。”
季沉嫣眼眶盈满了湿热的泪,快要扼制不住的砸落下来。
她知道现在不该做这种事情。
可真正做了,她才知道必须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