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嫣连最后那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她在内心狂喊——
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车站摇摇欲坠,柱子朝下弯曲,若非权月异能做出的好几堵石墙,那一刻所有人都要被爆炸席卷进去。
谢绝带起了所有人,朝着更远处狂奔。
他死咬着下颚,眼底染上了沉痛。
第二波爆炸开始,柱子和天花板铁皮只在一瞬间便倾倒了下来,大半个车站被毁。
季沉嫣失去力气,便只能看着耀眼的火光。
耳膜里嗡嗡作响,除了爆炸便再也听不清任何声音。
车站……塌了。
人类的造物,如此轻易间便被夷为平地,就像是崩坏的文明。
季沉嫣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砸落:“你们去哪里了?路上遇到什么了?”
只差半分钟啊!
权月自责的低下了头,鼻音浓浓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遇到了西部基地的接应哨兵,跟他们进行了一波交锋。如果不是禹双成赶到,我们也不可能赶过来。”
浓重的阴霾落到了所有人的身上,还伴随着压低的抽噎声。
暴雨尤大,雷光如天裂一般,照在了众人的脸上。
季沉嫣呜咽着,眼眶浮现了雾气:“西部基地……接应!”
若不是他们,又怎么会延误时机!
许久,都没等到第三批爆炸。
季沉嫣猛然抬起头:“等等!你们听听,第三批爆炸没来!”
难道顾东树有救?
而且因为暴雨的缘故,第一批次爆炸和第二批次爆炸,远比之前预料的小了许多,应该是雨水侵湿了一些炸药,没有触发出来。
季沉嫣宛若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抓到了唯一的浮木,赫然挣脱了众人,朝着车站狂奔。
一定有救!
季沉嫣来得近了,才发现夷为平地的车站里面,站立着一只庞然大物。
等烈火和硝烟散去一些,季沉嫣才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那只畸变种弯下了腰,将顾东树抱在了怀中。
它的身上一片焦黑,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是爆炸所产生的影响。
畸变种……保护了顾东树?
季沉嫣一边跑一边凝视着前方,发现在畸变种的怀中,突然传出一阵枪响。
她脸上染上了欣喜:“顾东树还没死!是他开的枪!”
由于爆炸的影响,畸变种甲壳里的东西,突然呱呱坠地,外壳完全裂开,展现出了里面一颗淡粉色的卵。
分明那么小,却用那么大的甲壳包裹着它。
因为顾东树的开枪,才让它落到了地上。
畸变种倒在了地上,钢筋全都砸落了下来,整个车站都只剩下废墟。
“生日、生日快乐。”
它的模仿之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复眼转动着,时而放大时而收紧,渐渐没了声音。
顾东树眼眶湿濡的看着它,喉间哽塞凝噎。
最后一刻,它冲了过来。
火光之中,是它巨大的畸变身躯,微微弯腰的模样。
明明是一只畸变种,最后还要履行父亲的职责吗?
顾东树很想问——
‘你的猜想成功了吗?吃下夏娃之卵有好处?所以才会比一般畸变种多出一点人性?’
‘所以……才会救我?’
顾东树死死的压抑着,泪水无声的随着雨珠落下,微微扬起了头。
该结束了吧。
直至在最后,顾东树终于理解了自己的父亲——
若世界没有光,他便用骨血做干柴,试图熊熊燃烧。
他想要用自己的死,去开启正确的人类未来。
哪怕这点微光,很快又要被熄灭。
所有人都在这股庞大的洪流之中,顾东树自己也不例外。
畸变种倒下了,它护着的人,便展露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季沉嫣站在了更远的废墟处,她看到顾东树缓缓侧过身,身上因爆炸而血肉模糊,一只手已经没了,空荡荡的袖口,被烧得焦黑。
畸变种的确保护了他,却无法完全保护他。
季沉嫣脸色煞白:“顾……顾东树?”
顾东树没能转过身来看着她,很快便倒在了地上,眼瞳微微失神,五脏六腑都出了问题。
顾东树额头留下的血,将他的眼睛都染花,看不清前方的东西。
所有一切,都在他的眼瞳里模糊。
他的血肉摊在废墟之上,像是一朵血色的花。
暴雨之下,烈火久久不散,水与火之间,构成一副极其强烈的冲击画面。
顾东树:“季……沉嫣,我,我……”
他喉咙里的血太多,不停的往外渗出,连想表达的意思也说不出来。
顾东树只是努力的,朝着她扯开了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喜悦的笑容。
季沉嫣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死死用手捂住了嘴唇,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可她不敢发出呜咽声,还要努力假装着:“我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也……很高兴遇见你。”
顾东树的笑容更大。
顾东树的手指向了那颗夏娃之卵,示意她收下。
季沉嫣:“……”
季沉嫣再度走进,她弯下腰,悄然将夏娃之卵收到了腿套当中。
顾东树:“谢……哥,拜托……你……了……”
那句话说出的瞬间,季沉嫣的心脏狠狠抽疼了起来。
与此同时,谢绝也赶来了这个地方。
他的额间青筋凸起,看向了那只畸变种,眼瞳血红一片,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
还有西部基地接应的哨兵们,耽误了时间,他们也统统该死!
上天为什么总在夺走他的家人?
虽然表面上爱答不理,但那么多年了,他早就默许了‘谢哥’的称呼。
谢绝声音压抑着轻微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的话保持平稳:“季沉嫣就是我的刻印向导,你选得很对,把她拉到了07小队。”
顾东树眼瞳失神,最终化作满足。
唯一放不下的,现在也能放下了。
车站塌陷得更加厉害,在一瞬间全都砸落了下来。
这便是顾东树不想让他们久留的原因,尚未触发的炸弹,不知何时会再次爆炸。
那落下的石块和钢筋,就像是形成的一座坟茔。
顾东树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他不停的干咳着,想要把喉咙里的血全都咳出来,好说上那句他一直想要说的宣誓。
他没能成为哨兵。
这是他的遗憾。
顾东树的手已经被炸毁了,还颤巍巍的抬起了空荡荡的臂膀,举在了自己的脑袋边儿,做出了一个敬礼的姿势。
“我……顾东树……”
“宣誓……”
“我愿……在……甄选中……战斗……”
直至最后,他连那句话也没说话,便彻底的闭上了眼。
季沉嫣躬着腰,哭泣声终于压抑不住:“呜呜呜。”
她知道那句话。
哨兵在入伍时,都会说的一句话。
但那句话并不属于普通人和向导,顾东树自然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以我的实力,并不配成为地支。’
‘我没有觉醒为哨兵。’
顾东树的苦涩自嘲还萦绕在耳边。
季沉嫣的面颊全是眼泪,随后,她又缓缓立直了身体,语气又缓又沉,沉得好像要坠入深海。
“我,季沉嫣,在此宣誓——”
“我愿倾我所有,在自然的甄选中,战斗到底。”
权月和马丁也赶了过来,深深的看着季沉嫣。
往年仅有哨兵的宣誓,现在普通人和向导也说出了口。
——她代替顾东树,把话说出了口。
季沉嫣泣不成声,转过了身,趔趄的朝前跌去。
那颗夏娃之卵,就好像继承了顾东树和顾不去的一切,而她也即将要吃下它。
她将继承他们的一切。
季沉嫣不再回头,离开了那个地方。
再见,顾东树。
再见,我的老师。
我将前行。
季沉嫣走出了站台好几步,便倒在了地上,呼吸滚烫又急促。
高烧、结合热。
或许人人期待的高匹配刻印,将会在今日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