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眼里璀璨的笑意一下黯淡了。
好奇怪,他想,他什么时候会说这样一句话,他又没有喜欢的人,他想要娶谁?
他怔怔地抬起手,捂住忽然加快的心跳,心跳得好快,可是好沉,像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忘了不该忘记的事。
没多久,沉沉的失落感烟消云散,像是他的意识在保护他,刻意让自己忘却似的。
轻松的情绪还有余韵,可摇光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索性跳下树,直直落到人间。
这种茫然若失的感觉他经历许多次,每次只要找点别的事做就好了,现在也是,或许多看点热闹,他就不会不高兴了。
可他今天来得不巧,他落地时,恰逢人间的帝王春祀,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春祀为表诚心,本该一切从简,这位帝王却是穷奢极欲,出行的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长长一道,金光灿灿,气势凌人。
摇光一眼便看出,这皇帝再怎么祭祀也没有用,气数已然快要走到尽头,是个贪婪过度、福德亏损的短命相。
帝王出行,百姓避让,道路两旁跪了一地的人,也没有什么热闹好看,摇光遗憾地摇摇头,心想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欲去找点别的乐子,忽然听到靠后的百姓窃窃私语。
“听说皇后娘娘是天下无双的美人,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有幸得以一见。”
“你可真敢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要真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我这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
“你快小点声!”眼看着出行的队伍快要走到面前,另一个人连忙低喝道:“别说了,闭嘴!”
摇光停了停,又迈开脚步,想笑这两个人的无知无畏,天下无双的美人,天底下能有谁会比他的……
他走得越来越慢,步伐越来越生涩,满脑子都在想着方才突然浮现的那句话,天底下能有谁会比他的谁更好看?他的谁到底是谁?
“哎!”人群里忽然响起激动的声音:“那个人身上怎么突然起火了?!”
“他不会过来吧?救命啊!”
原本安安静静跪着的人群忽然吵闹起来,年轻气盛的皇帝掀开轿帘,不悦地喝问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公公细声细气地回道:“回陛下,听说是有人身上忽然冒出了火光,惹得百姓惶恐不安,老奴已经命人去抓那个犯人了,绝不会让他伤害到陛下。”
皇帝“哼”了一声:“晦气。”
他转身看向轿中坐着的人,脸上的盛怒一瞬间换成另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不懂事的小民闹事,有没有吓到皇后?”
“没有。”皇后柔柔回了一句,声音娇媚动人,引得人神魂颠倒,她似是不喜透进来的日光,懒懒用宫扇遮住脸,抱怨地说道:“皇上快把帘子放下来罢,这光好刺眼。”
“好,好。”皇帝匆忙放下轿帘,坐到皇后身旁:“皇后不喜欢,朕就替你挡着。”
皇后把宫扇放到一旁,俯身,细白无暇的手指轻轻勾起皇帝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问:“我不喜欢什么,皇上都会替我挡着吗?”
她的发丝如水般流泻,落在几缕从缝隙里透进来的日光里,仿佛波光粼粼的湖,皇帝目光迷离,几乎要醉倒在这动人的湖泊里。
“自然,皇后的喜好就是朕的喜好,皇后的厌弃就是朕的厌弃,皇后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
“皇上可真是位明君。”皇后弯起眼,眼尾勾着的一抹胭脂好似一把沾血的刀,艳丽又残忍,让人心甘情愿臣服在她的刀下,想成为她刀下的亡魂。她唇上的胭脂仿佛浸了桃枝的水,皇帝不由自主凑过去,“皇后……”
轿帘忽然被风卷起,寻常百姓跪地叩首,自然看不见奢靡软轿里的场景,可摇光怎么会看不见,他茫茫然地看着轿子里那位天下无双的美人皇后捏着皇帝的下巴,被皇帝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盈盈的眼。
一身华服的皇后察觉到路过的风,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睫,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又懒散垂下。
风过,轿帘也徐徐合上,这一眼平淡无奇,仿佛只是两个陌路人偶然的一瞥,不会再有任何故事继续。
不知不觉间,皇帝出行的队伍走远了。
摇光迟钝地收回视线,僵硬地往前走,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去哪,可他就是觉得,要往前走,一定要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觉得脸上不知为何,凉得厉害,伸手一摸,才发现全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