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那木匣形状特别,莫名就让水镜想起了当年存放《问归期》曲谱的那一个,不禁疑惑道:“这是?”

解无移伸手将木匣推到他眼前,道:“当年拜师时,师父说拜师礼须得合眼缘才可,我那时耍小聪明用师父的曲谱糊弄过去,师父也从未与我计较。如今这生辰礼乃是我亲手所制,不知能否合师父眼缘。”

水镜未料到他竟还备了礼,着实有些意外,再一听是他亲手所制,更觉有些期待,忙将筷子搁下,伸手打开了那木匣。

木匣里躺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乍一看与水镜在四季山存放的那些有些相像,上头以金墨书写着四个字:虞境千景。

水镜眼中一亮,将它从匣子里拿出,先是大略翻了翻,发现这竟是一本画册,里头每一页都是一幅画,有海景,有山水,有街巷,亦有农家小院。

这些画里都不仅仅只有风景静物,还有人。

海上朝阳初升时撒网的渔民,山中晨雾里砍柴的樵夫,夜市中街头巷尾的商贩,小院中筛糠晾菜的老叟,这些随处可见的瞬间都被解无移捕捉在了眼里,印在了心中,如今跃然于纸上,栩栩如生。

这其中,水镜还看到了不少十分熟悉的景物,夕阳中的望溟塔,星空下的骨扇岛,安虞山下斧刃峡,还有御花园的假山,烟雀屋前的秋千,虞都西南的盐所……

水镜一时间看得有些入了神,解无移一连轻唤几声他都未能听见,直到解无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恍惚抬头道:“嗯?”

解无移道:“师父不妨看看扉页?”

水镜一怔,将画册合上翻开第一页,这才发现扉页上竟是题着一首小诗:

薄雾笼寒水,晨曦遣云归。

青山融宿雪,百鸟御风临。

这几句描绘的乃是冬去春来雪融鸟归之景,也正是立春的寓意。

只不过……

水镜奇怪道:“为何不用虞文?”

这画册封面的“虞境千景”四字明明还是虞文,可这扉页上的诗用的却是大銮文字,令水镜着实有些不解。

解无移道:“我听国师说,师父对虞文并不精通。”

水镜愣了愣,本还意外释酒怎会如此胡说,可忽然想起自己当年给骨剑刻字时曾向他确认过那两句虞文的写法,大概……他就是那时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吧。

想到这里,水镜也不再纠结文字之事,将那小诗又在心中默念了两遍,抬头笑道:“上得朝堂,下得厨房,舞得刀剑,挥得笔墨,这世上可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么?”

解无移垂眸轻笑了一下,道:“师父谬赞。”

这半年来,解无移脸上极少露出笑意,即便是偶尔弯起嘴角,也总令人觉得那笑容中藏着几分疲惫与沉重。

就如现在这般。

水镜静静看着他垂下的长睫,心中蓦地渗出一丝酸涩,但还未等他将这丝情绪细品,解无移已是抬起眼来,伸手拿过托盘上的瓷瓶将两个空杯斟满,端起其中一杯道:“今日师父生辰,我敬师父一杯,愿师父诸事遂意,朝暮长欢。”

说完,他仰起头干脆利落地将整杯酒倾入了喉中。

自从当年无意中被释酒一杯酒惹得“酒后吐真言”后,水镜对酒一直是敬谢不敏,但今日解无移这杯乃是为了祝寿,水镜不愿拂了他的心意,还是伸手端起了杯盏,垂眸看了一眼杯中清酒,闭上眼将它送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如烈火般自喉头一路烧到腹中,水镜忍不住微微蹙眉。

解无移看着他将酒饮尽,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微蹙的眉头,握着杯盏的手缓缓收紧,又一点点松开。

水镜睁开眼时,迎上的是一双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深邃眸子,那眸中似有波澜万丈,暗潮涌动。

水镜无端被这目光刺了一下,但还不等他深究,已经感觉到酒入肝肠的热意自腹中上涌,接着在周身蔓延开来,缓缓覆盖水镜的四肢,脖颈,直达头顶。

水镜只觉有些晕眩,忍不住抬手以肘支桌扶住额角,脑中逐渐混沌起来,眼前像是弥漫起了一层薄薄雾气。

他眯眼转头看了看四周,似乎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都在晃动,晃着晃着便出现了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