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刚走到窗边,还没来得及将这山谷环视一圈,便已听得一阵轻微的“轰隆”声自远处传来。
此时解无移也已站到了他身旁,听见这响动后,两人不约而同往谷口的方向看去,便见那谷口岩石果然正在缓缓分开,片刻之后,一人自那洞开的山门间走入了谷中。
那人穿着一身浅棕色粗布衣衫,背上还背着个包袱,像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此时正在与守门的小童交谈着什么。
因着距离尚远,季青临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光是凭借身形便已能确定此人他并不识得。
解无移似乎也对这人的出现略感意外,蹙眉疑惑道:“伏丘?”
说罢,他再未多看,直接招呼季青临转身往楼下走去。
季青临有些诧异,方才听见响动时,他原以为出现在谷口的会是被解无移书信召回的乌兰达和释酒当中的一个,却不料来的竟是这位素未谋面的伏丘。
也是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险些就已经忘了四季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出了藏书楼后,解无移未再行往吊桥,而是直接领着季青临顺着西山长长的石阶往山下走去。
不消片刻,两人已是接近了山麓的议事堂,而伏丘此时早已等在了堂前。
远远看见伏丘时,季青临不由稍稍一怔,此人看上去约莫而立之年,样貌平凡,穿着更是朴素,可那神态举止却莫名令季青临看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在季青临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季青临,只是脸上丝毫不见意外神色,仿佛是早已知晓他在谷中。
及至近处,季青临朝他拱手一笑,但还未及开口,便已是被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
此时的伏丘眼含笑意负手而立,看向季青临的目光很是温和,但是,温和之中竟还透着一股……慈祥?
其实按着年岁来说,四季谷这些因存忆而岁逾千载之人个个都能算是长者,所以硬要用长辈看晚辈的目光来看他也并无不妥。
只不过,二人今次仅是初见,且此时的伏丘看上去也不过而立之年,配上这么个“欣慰的老父亲”般的目光可当真是叫人觉得有些一言难尽。
还未等季青临适应这眼神,伏丘却已是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看向了解无移,未作任何寒暄铺垫,直接道:“乌兰达接到信时我刚巧抵达芪南,那棵树我也已去看过。”
“如何?”解无移问道。
伏丘沉默片刻,严谨道:“我大约已知其来历。”
说完,他再次看向季青临,但这回没再用那令人浑身不适的眼神,而是带着些许探寻问道:“我听乌兰达说,你曾在姑若的记忆中看见过这棵树?”
季青临略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伏丘继续问道:“鲤鱼将姑若之忆传给你时,可是被打断过?”
季青临与解无移对视了一眼,显然都对伏丘竟然会知晓此事倍感意外。
伏丘见了二人神色便已是心中有数,目光落到季青临腰间的玉佩上若有所思地停了片刻,随后抬头对解无移道:“看来,我可能需要和季公子单独聊聊。”
他这话用的并不是商量的口吻,仿佛只是在向解无移知会一声。
解无移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一时间竟是有些愣怔。
事实上,对伏丘感到陌生的并不只有季青临一个,就连解无移和谷中其他人对伏丘也完全算不上熟悉。
此人醉心于水土治理,一千三百年来几乎鲜少露面,大部分时间都在五湖四海间游走勘研,唯有在四季谷偶尔遇到水土一类的难题需要他出手时才会以烟花传讯令他现身。
对于解无移和四季谷其他人而言,这一千三百年里见到伏丘的次数真可称得上屈指可数,因此,解无移一直以来对伏丘只有三个印象:善治水土,淡泊名利,行踪莫测。
此次伏丘回谷,一出口先是说起龙血树,复又提及水神姑若的记忆,现在又说要与季青临单独聊聊,这让解无移不得不心生疑窦,微微蹙眉迟疑不定道:“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伏丘并未否认,再次露出了那种近乎慈祥的笑容,意味深长道:“我知道的,恐怕一直以来都不比先尊少。”
季青临听着二人打哑谜似的对话,茫然地看看伏丘又看看解无移,而后便在解无移面上发现了他从未见过的神色,像是错愕,又像是……紧张?
他竟也会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