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季青临不可思议道:“所以说,他光是封魂得手还不满意,还要让我入忆去亲眼‘欣赏’他的布局?这是什么意思?示威?以此来向我们证明他运筹帷幄料事如神?”
季青临眉头紧锁,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多此一举的行为。
解无移缓缓摇了摇头,道:“恐怕没那么简单,我隐隐有种感觉,他布下这个局的最终目的,很可能根本就不单单是为了封魂。”
“怎么说?”季青临问道。
解无移斟酌了片刻,从头解释道:“首先,如果他的目的只是封魂,那么在他的整个布局之中,让人带信到芪地这一环其实是多余的。”
季青临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之前在霍绝的记忆中时也曾分析过——既然池若谷有办法轻易放倒霍绝,那么他完全可以在不惊动解无移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霍绝封魂,而不必先杀了他再去找转生这样多此一举。
在池若谷的布局中,“带信请解无移几人去榆州”这一环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借解无移玉佩的指引找到霍绝的转生,但如果他直接将霍绝放倒后封魂,那就连“找转生”这一步也可以省去,不必找转生就不需要再借助玉佩,自然也就不必再邀解无移他们前来。
想到这里,季青临顺着解无移的思路推测道:“可是这看似多余的一环他却保留了下来,就说明这一环在他的布局中必不可少,也就是说对他而言‘找转生’这一步不可或缺。”
“没错,”解无移道,“所以你再将这作为前提继续想,转生前和转生后,霍绝有何不同?”
这种不同之处其实有很多,但季青临知道解无移指的定然不是那些躯体上显而易见的差别,再联想到池若谷设计引他入忆之事,季青临猜测道:“前者有记忆,而后者没有?”
“对,”解无移道,“转生之前,霍绝的记忆在他自己体内,而转生之后,他的记忆回到了玉佩之中。所以我猜,池若谷想要把握的封魂时机,或许就是霍绝转生之后,被归还记忆之前的这段时间。”
顿了顿后,他看向季青临的双眼认真道:“这种时机,你可觉得似曾相识?”
季青临怔了怔,片刻后立即反应过来道:“双生子!”
钟藏砚和钟藏蝉兄妹被从鹿鸣山庄掳走封魂的时间也恰好是转生之后,被归还记忆之前,现在看来,当时山庄中的迷局很可能同样是池若谷所布,而这时机也并非巧合,而是他有意择选。
想到这里,季青临不禁有些懊恼,因为他发现他们实在是有些后知后觉,探查鹿鸣山庄一事的过程中,他们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那些满月宴失踪的老者身上,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对方为何会选择将局设在鹿鸣山庄。
如果当时他们能意识到双生子才是这个局真正要对付的主角,那么他们就会想到另一个问题——为何对方会知道双生子转生在何处?
这么一来,“有内鬼”这种可能应该早在那时就该被发现才对。
季青临正在懊恼,解无移却已是严肃道:“还有一件事,我也是刚刚听你说完池若谷的布局才突然想起。”
说着,他微微偏头看向了一旁矮几上的杯盏,意有所指般地问道:“你可还记得,你上一次入忆是如何发生的?”
上一次?
季青临稍稍迟疑了一下,目光也跟着他落到了那张矮几之上,脑中飞快地将自己的记忆往前回溯。
其实真要算起来,他上一次入忆至今并没有过去多久,但是中间横插着钟藏蝉和霍绝的数段记忆,让他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上一次……是如何发生的?
季青临将记忆回溯到了最初的苓芳园,那时他们看罢那些被封魂的尸体后从水榭中出来,季青临感到有些不适,池若谷便劝他们暂留苓芳园歇息。
随后,他们便到了那间高台小楼,池若谷带着伤愈的白毛来给他送药,并在临走时留下了一包蜜煎,再往后,白毛从窗框上冲来时打翻了案几上的茶盏,茶水沾湿了摇摇欲坠的玉佩,季青临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
等等?
当时白毛为何会冲向案几?
脑中画面倏然定格,停在了白毛打翻茶盏后若无其事朝着那包蜜煎走去的一瞬。
季青临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万分地看向解无移,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
步线行针,天衣无缝。
池若谷这才是真正的算无遗策。
这一刻,季青临忽然理解了在小榆林中时池若谷为何敢在明知霍绝已经醒来并且明知季青临会看到这段记忆的情况下依然肆无忌惮地和右副使讨论自己的布局和安排,因为他真的有恃无恐。
身在他布局之中的人,若不是等到事后发现蹊跷再去回看,根本无法发觉自己当时是在沿着旁人预定的路线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