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我不是慕容冲 楚云暮 2584 字 6个月前

二人计议已定,拓跋圭也不吝啬,将中军三万精兵拨予沮渠蒙逊,加上沮渠蒙逊自己手中所掌的外军万余,总兵力与西燕五万大军相差并不甚大。沮渠蒙逊赶到前线,登高望远:此处乃是晋南的天然屏障中条山的余脉,丘陵起伏,燕军的百里连营依山势而蜿蜒,星旗电戟、军容俨然,大小军寨、虚实掩映有如铜墙铁壁。他哼了一声笑了:倒是长进了,瞧这排军布阵的,果真有一些君临天下的霸主气势。任臻,十年之前,陇山初见,你我可曾想过,会有一天兵戎相见,指挥十万大军拼死厮杀。

如果不是你与姚嵩与苻坚步步紧逼,我们本可以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如今,都回不去了,那就——一决生死吧!

西燕兵力占优,如一道长长的屏障将孤立无援苦苦坚持的贺兰隽所部与沮渠蒙逊的援军隔绝开来,贺兰隽这次带来的是他贺氏私属,数月以来被燕军连消带打,已是折损大半,偏偏西面的函谷关已经失守,东面有南燕慕容德的军队虎视眈眈,南边是刚刚归属于东晋的洛阳至虎牢军事防线,总之朝哪走避都有可能被迎头痛击,自然不能投靠,他这算是被包了饺子,再这么下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唯今之计只有向北突围,打破慕容冲的封锁回归魏国领土。他固然急地火烧火燎,可组织了数次冲锋都被任臻打退,而今好容易才盼来了援军,便赶忙催促沮渠蒙逊立即发兵开战,与自己内外夹击,好打开一条撤退之路。

沮渠蒙逊接信,看也不看,单手给揉了个粉碎,有副将劝道:“将军,贺兰氏乃皇上母家,在我国地位超然,皇上命我等全力救援,若迟迟不肯出手相助,真出了什么差池,回去之后只怕难以交待。”蒙逊嗤笑道:“贺兰隽也算个能打的,为什么就被困在此处动弹不得?还不是中了西燕围城打援以逸待劳之计?!如今西燕连胜数战气势正盛,我自然不去与他死战硬碰。更何况他兵力胜于我,我再分兵去救贺兰隽,不是重蹈覆辙、自寻死路么?”

话是如此,但他长久的按兵不动,连拓跋圭都受到各方施压,从平城发来旨意,催他出兵救援贺兰隽,沮渠蒙逊这才派出小股骑兵主动进攻燕军阵营,只是在燕军强大的蜿蜒长蛇阵前,这攻势实在太小,仅仅是分兵突袭各处军寨,而燕军的百里连营环环相扣唇齿相依,一寨遇袭则其余军寨皆可策应,迅速包围歼灭来犯之敌——一来二去,魏军也学乖了,一遇反击即告撤退,占着骑兵机动性强一再刺探燕军,但除了回回都丢下数十具尸首之外,连一兵一卒都无法越过燕军防线去支援被困的魏军。只是到了后来,连任臻都不堪沮渠蒙逊钝刀子割肉一般的不断滋扰,摆开阵势主动搦战,沮渠蒙逊却又缩回营寨之中,除了加固防卫工事之外,任对方在外如何骂阵,皆是充耳不闻按兵不动——这实在太有违沮渠蒙逊一贯的用兵之道了。

如此对峙数月,直到冬去春来残冰化冻,两军依旧僵持。任臻素知沮渠蒙逊狡诈,知道久拖无益——燕军离开故土,南征北战已逾一年,虽是胜多负少但一旦士气有所松懈,骄兵成了疲师,时刻都会被伺机而动的北魏军队反扑。

任臻无奈之下只得转头围剿苦苦支撑的贺兰隽——贺兰隽穷途末路,可没有沮渠蒙逊那样的时间与人力去布防筑寨,在连日猛攻之下伤亡十之八九,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了,北魏朝野震动,拓跋圭连颁数旨,勒令沮渠蒙逊立即出战。

沮渠蒙逊置若罔闻,继续闭门固守,无论旁人如何相劝他皆是高深莫测地回以一句“时机未到”。直到斥候回报,西燕军队加大了围剿力度,分兵重击贺兰隽残部,显然已不想再留着这鱼饵,欲一举歼灭,好腾出手来对付另一头的沮渠蒙逊——与此同时,拓跋圭第七道催战的圣旨刚刚抵达军营。

沮渠蒙逊一目十行地看完,慢悠悠地卷起圣旨,踱到营帐外,在干燥微暖的夜风中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道:“既是圣旨,那就出兵吧。”

“啊?”副将已经习惯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的吊儿郎当了,此刻便疑心自己耳背,迟疑地又问了一遍,沮渠蒙逊霍然转身,须发皆张地暴喝一声:“传令三军,即刻出战!”

虽然令发仓促,但训练有素的北魏精兵依旧以最快的速度提刀上马整装待发,沮渠蒙逊铁甲戎装,翻身跃马,在这万籁俱寂的春夜里,潮水一般地杀向数十里外的燕军连营。

沮渠蒙逊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握着长戟的右手兴奋地在隐隐颤抖——他等这一刻已经等的太久了!为了一战击溃燕帝亲征的精锐骄骑军他装了三个月的孙子,终于等到了原本人数占优的燕军失了耐心,散了戒心,又分兵去打贺兰隽的绝佳反攻时机!

燕军的军寨如同鱼鳞联珠,排成一字长蛇,虽然面面俱到,环环相扣,可以支撑腹背受敌,但是任臻却忘了——但凡是蛇,就有七寸!先前无数次的刺探滋扰,便全是为了找出哪一处是燕军主寨——皇帝的帅帐所设之处,必是重兵陈设救援快疾,那就是长蛇阵的七寸要害!

思念电转间,北魏军队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已冲进了燕军军营,燕军侦查的岗哨还来不及示警便已被撞了个粉碎,下一瞬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燕军营寨之中,马蹄声,喊杀声,铿锵声忽然炸响了整个黑夜!

魏军在军营之中狼奔冢突,砍瓜切菜一般见人就杀,可怜西燕士兵根本想不到龟缩数月的北魏军队会突然夜袭,毫无防备之下还没来得及起身穿衣拿起武器,便死于刀砍践踏之下,但是越来越多的燕兵回过神来,开始顽强抵抗,但也已难挡颓势,节节败退。沮渠蒙逊传令下去,随后的数万大军悉数压上——他要将这些残军败将逼至他们身后的黄河,退无可退,他们只能仓惶渡河,初春的黄河冰棱未化但却绝挡不住千军万马一齐践踏,这些昏头昏脑的败军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而他等待至今,忍耐至今,也就是为了将这黄河一战变成西燕闻之色变的参合陂之战!

燕军联营此刻已经乱地如一锅煮沸的米粥,首尾难顾,哀号遍野,但是还有一战之力的军寨倾巢出动,却不退反进,不要命一般齐齐朝魏军掩杀而来,沮渠蒙逊横过一戟,将一名迎面杀来的燕将凌空劈成两半,瓢泼血雨兜头淋下,他抹了抹面颊——血红的脸、血红的眼,在森然黑夜之中犹如地狱阎罗一般,望着眼前越聚越多拼死反击的燕兵,他忽然一扯嘴角,知道自己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