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应道,接过那毽子,仰着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他。“谢谢哥哥。”

果真是个小美人坯子。疏长喻心中笑道,抬手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发顶。

自己前世也算是救了她一命。恍惚间,疏长喻像是回到了前世时的岁月一般,神情慈爱的,早不像个未满二十的少年郎了。

小姑娘倒也不怕生人。她眨了眨眼,甜甜地笑了起来:“哥哥生得真好看。”

这时,掌柜端着酒从后头出来,见这小姑娘站在疏长喻身侧,连忙过来拉开她:“让你在后头玩,就不听话,扰了客官清净,快回去。”

小姑娘恹恹地噢了一声,捧着她的毽子跑了回去。

掌柜将酒放在桌上,疏长喻笑道:“令爱生了副好相貌。”

掌柜闻言,咧开嘴乐呵了起来,还连连谦虚:“哪里哪里。”可面上的喜悦和骄傲却是藏不住的。

疏长喻前世便是喜欢此处的这幅模样。他在巅峰处接触的人,无不是心里权衡着利益,面上戴着面具。唯独到这儿,他才能感受到何为生而为人的平安喜乐滋味。

但这平安喜乐,又何尝不是脆弱易毁呢?就连家中养个漂亮的闺女都像是匹夫怀璧,一着不慎,便要家破人亡。

待疏长喻喝完了酒打算起身离去的时候,外头已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这家酒肆本就门庭冷落,此时便只有疏长喻这一个客人。他在门口一踟蹰,那掌柜就看见了。他探过身子来,看到外头雨势不小,面前这客人又穿得单薄,一个人站在风口上。

他也不知为何,看着这人背对着自己,面前一片阴雨的样子,便平白对他生出了些可怜来,像是这人原本就是这般孑然一身、茕茕独立于天地之间似的。

那冷然孤独的气息,像是从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鬼使神差地,在疏长喻踏出第一步时,掌柜喊住了他。

疏长喻转身,便见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掌柜从柜里拿出一把油纸伞来,笑眯眯地递给他道:“客官,外头雨大,拿上伞吧。”

疏长喻看着他,一瞬间心中通透了起来。

平安喜乐自是脆弱易散,可他自己,身为官吏,将门出生,不就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平安喜乐而生的吗?

他若做了好人,世间便不知能多出多少户平安顺遂的人家来。与这些相比,他平日里忍受的那些狼虫虎豹,又怎值得一提。

片刻,疏长喻笑了起来,只觉得心头一片敞亮。他走到掌柜面前,接过那伞,笑眯眯地道了谢。接着,他便拿出一锭白银来,放在掌柜的柜台上。

不等掌柜拒绝,他便转身离去了。

——

将军府离这小巷不过两三个街区的距离。可这雨夹着风,便被吹斜了。待疏长喻回到将军府门口时,身上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教风一刮,已然是冻透了。

他一回到自己房中,空青便连忙伺候着他将湿衣服换下来。那雨水浸到衣衫当中,便湿漉漉地贴着他的身体,把寒意往他皮肉里渗。待空青将他上身的衣衫除尽了,他才隐隐觉出了些暖意。

就在这时,他房梁上响起了“啧啧”两声,吓得空青嗷地嚷了一嗓子。

是个女子的声音,清脆里带着些哑。疏长喻抬头,便见一身段修长的戎装女子笑嘻嘻地扒在他的房梁上,赫然就是他长姊疏长岚。

她贼似的潜进来,身上还穿着笨重的戎装,却不想,疏长喻屋中伺候的十来个下人,居然没有一个察觉了的。

“姐?”疏长喻惊喜地呼出声,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算上前世,疏长喻已是十多年没见过她了。前世她尸骨运回京城时,他身在狱中,直到他父亲长姊下葬都没见着。他只隐约听说,他长姊死时,右臂全没了,那张也曾名动京城的瑰丽容颜,也面目全非的。

疏长喻隐隐有些热泪盈眶。

他那姐姐却轻飘飘地从房梁上跃下,站在疏长喻面前,神情颇为嫌弃地啧了两声,捏了捏他单薄的肩膀。

“还真是副白斩鸡似的身躯,丁点看头都无。”说着,便撒了手,又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哟,这腰倒是又韧又细——姑娘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