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海怪早就看不下去，纷纷效仿。

这么一会儿功夫，灰海豚就被海怪集体锤到爬也爬不起来，身上都是肿起的伤口。

海怪们知道冉木见不了血，自然不会用牙齿撕咬，但他们个个体型巨大，铁了心想暴揍灰海豚，如果不是控制了力气，恐怕灰海豚当场被打死都是轻的了。

海星的体型比起其他海怪要小的多，揍海豚的时候却最卖力，他气红了眼，边锤边质问:

“不养崽你干嘛要认他？认了又不负责？你不愿意养他，好歹跟他解释清楚，至于抛弃他一走了之？血缘这玩意能吃吗？你这么看重血缘怎么不见你带个儿子回来？”

“崽就这么不值得你慎重对待？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不会对一个孩子冷暴力，他那么小，当时要是饿死了怎么办？”

声声质问，都是当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

海怪们曾经也是非常温和的，他们一边照顾小海豚，一边试图劝解灰海豚回心转意，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最后，堕神的意念传了过来，海怪们才停了手。

海星跳进了海里，冷冷地说:“我们从来没求着你养崽，你不愿意养，多的是海怪想养，也没想道德绑架让你一定要对养养和蔼可亲，可你没有任何资格或者权力对他冷暴力，决定养的是你，抛弃他的也是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配不配当个长辈？”

最后这句话似乎终于触动了灰海豚，本是灰败的眼睛里终于渗出了泪，融进了冰冷的海水。

海龟长叹一声，眼看着其他海怪都前前后后离开这个地方，他沉思了许久才问:“这些年，可有找到你真正的妻儿？”

灰海豚点了下头，说:“她们都过得很好。”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回来？”海龟问。

灰海豚看了一眼远处的小海豚，哽咽地说:“年纪大了就想起以前的事，总觉得对不住这孩子。当年气昏头，不管不顾，冉木那么无辜，我不该那么迁怒他。大家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对不起。”

海龟疲惫地摇了摇头，“你说找到了养养的爸爸，是真的吗？”

灰海豚这才振作了一点，肯定道:“千真万确。我去了冉木他母亲曾经去过的地方，问了很多人，最后找到了一个已经退休的人类经纪人。”

“我对那个经纪人用了催眠的力量，他说，大概八年前，他手下的艺人有一次被人陷害下了药，误打误撞和一个女孩子发生关系了，那艺人中的药性非常严重，基本没有意识，可女孩似乎是那个艺人的狂热粉丝，牺牲自己救了他。”

“经纪人第二天去开门，看见屋内一片狼藉，还以为是你情我愿的事，事情结束了女孩也就走了，结果他进了浴室，就发现那女孩下半身变成了海豚的尾巴。”

“他当时惊骇万分，也不敢惊动女孩，又怀疑自己精神不正常，当天就辞了职，直接回了老家，再也没敢联系那个艺人。后来艺人找他询问那天晚上的事情，经纪人试探艺人，却发现艺人根本不知道女孩的存在，甚至就没有遇到过那个女孩的记忆。经纪人心里越想越害怕，就把女孩的存在瞒了下来，自己出国接受了好几年的心理治疗。”

灰海豚有些悲哀地说:“那个女孩，就是蔓蔓，冉木的母亲，那是她第一次上岸，她一向都是那样，爱就爱得彻底，甚至都没找过对方负责。”

海龟沉默地看着灰海豚，问:“你厌弃冉木，是不是因为你发现接受不了蔓蔓爱上了人类？你从头到尾都知道冉木不是你儿子，只是在冉木变异成熊猫海豚之后，你终于认识到他是蔓蔓和另一个人的儿子，永远都不会像你，不会是你的儿子？”

灰海豚没有说话，沉默早已回答了一切。

海龟眼中显露出苍老的疲惫和无奈，说:“冉木的父亲现在在哪？”

灰海豚转过身体，望着远处的游轮，说:“就在游轮里面，我也是一直追踪他的行迹，发现他上了这艘游轮，才会偷偷追过来。”

话说完，它最后看了一眼被堕神抱着的小海豚，没再出声，默默地沉入海底，离开了这个地方。

海龟没有阻拦，也没有出声责备。

这样的事情，要说谁对谁错，太难。唯有冉木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灰海豚替他找回了父亲，或许是另一种补偿。

另一边，小海豚被沈风骨抱着一路往西边的大海走，小脑袋蹭着男人的胸口，哼哼唧唧地就是不说话，只委屈巴巴地呜咽。

沈风骨心疼他，只好一路低声轻哄，连“养养宝贝最乖了”这样的话，都说了不下十次。

灰海豚离开的时候，冉木已经变回了人，被沈风骨抱在腿上穿衣服，他似有所觉，头刚刚转过去，眼泪刷得就下来了。

少年也不说话，只埋头窝在沈风骨怀里，温热的眼泪很快浸湿了男人的衣领，他伸出胳膊紧紧圈着男人的脖子，单薄的脊背在坚实的手臂下微微颤抖，偶尔泄露出的一丝声音，也是细碎的哽咽。

沈风骨眸色冷寂，似是掩埋了所有沉痛的叹息。他轻轻慢慢地顺着冉木的背，哑声哄道:“养养不哭，养养最乖了，长老和爸爸都最爱养养，不哭好不好？”

冉木抽泣了一声，小声说:“养养是傻瓜……”

“哪里傻了？你这么聪明，什么都知道。”沈风骨耐心地安慰他。

“养养知道他不是真爸爸，可是……还是很久都不想放弃，就过了好多年……”冉木难过地说。

灰海豚的离去，其实也是冉木面对现实的开始。

“这说明不了什么，养养不愿意放弃，因为你重情义，这没有什么。”沈风骨眉眼沉沉，看着天边的繁星，说:“每个孩子都会有精神寄托，养养只是放错了方向，但这不是傻，你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灰海豚，肯定会有更多眷恋，可现在我在你身边，长老在你身边，养养就不怕了，对不对？”

“嗯！”冉木搂紧了男人的脖子，又抽泣了一阵，小声撒娇:“爸爸是养养的堕神，养养最爱你。”

“好。”沈风骨亲了一口少年的脸，细心地给冉木穿好衣服，然后抱着他起身，说:“我抱养养回去好不好？”

冉木依赖地靠在男人肩头，点了点脑袋，说:“爸爸会一直陪着养养，是不是？”

“嗯。一直。”沈风骨早就习惯了冉木对他的称呼，也没有专门去纠正。

冉木就放心了，漂亮精致的侧脸挨过去，紧紧贴着男人的脖子。

他突然就不那么伤心了，因为，他身边从小到大都一直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爸爸，尽管那不是真的，但沈风骨给予了他无尽的爱。

月光下，男人步履沉稳地行走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厚实的怀抱温暖又安全，恍惚间，冉木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救赎。

那天晚上的插曲，在海怪们刻意闭口不提的情况下，到底还是在时间中淡去了。

冉木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每天跟着鲸鱼们玩耍，累了就回去找沈风骨要抱抱，真正开始活得无忧无虑起来。

他已经对过往释然，不再执着，可以直面那时候的伤痛，随着伤口愈合如初，也就不再有难过悲伤的可能。

可海怪们迎来了另一个世纪难题，这几天愁得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怎么都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