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跪在灵堂里的宋淮仍有些不清醒。

懦夫, 混账, 畜生, 寡廉鲜耻, 下贱肮脏,忤逆不孝……他脑袋发懵,找不到最恰当的词来形容自己。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呢?

明知道不该与那个人在一块的, 明明应该在最开始就把心剜出来, 剃干净与他有关的血肉, 明明应该追随父亲的脚步,担负起属于宋家人的责任,做令父亲母亲骄傲的定北侯世子……

为何偏偏……要选哪个人呢?

自责就像是那可毁千里之堤的蚁穴,只要开了一个口, 就会无孔不入地扩散, 入侵,将五脏六腑蛀空, 所有信念轰然倒塌, 灵魂上密密麻麻尽是虫洞……

他只剩一副躯壳。

父亲提剑要砍他的时候, 他竟有些快意, 斩了这具肮脏无比的躯壳吧, 让它和它的灵魂一块永堕地狱,受油烹火烤的惩罚。

他是不能被饶恕的,不配被饶恕的。

哪怕将来在阴曹地府遇见母亲的芳魂,他也不配上前靠近,不配祈求原谅, 甚至不配留驻视线。

他太脏了,从灵魂到躯壳,每一寸肌肤……

曾经多么炙热地与那人拥抱亲吻,如今也就有多么肮脏。

肮脏的不是那个人,是他自己。他品性自私卑劣懦弱,耽于情爱而心存侥幸,既不敢光明正大将爱慕宣之于口,却又要缠在那人身边贪婪索取,分明想要热烈而轰动的爱,却又偷偷摸摸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直至猝不及防地被人拆穿——

他忘不了母亲推门而入,看见他与齐瑄抱在一处时,脸上惊骇的表情。

幼时与母亲相依为命,流言蜚语不曾断绝,他原本应该是那个最懂得母亲心中的芥蒂,最体贴母亲的难处,最心疼母亲隐忍付出的人。

可偏偏,他做着最伤害母亲的事。

齐瑄替他握住了父亲的剑刃,他看见他的手在流血,却依然挡在自己身前。

你为何这么好呢?

如果你不曾待我那么好,我肯定……早就将你从心尖拔除了。

那便不会越陷越深地痴缠,不会越来越渴望光明正大的与你站在一块,不会到如今,仍是感激你的维护,心疼你的伤处。

齐瑄看过来的时候,他垂下了头,不敢看他。齐瑄将手悬在他头顶,想要摸他的发的时候,他扭头躲开了,速度之快,连半点犹豫和停顿都不曾有。

宫里传召齐瑄。

若是陛下也得知了此事……宋淮已经可以料想对方要面临的局面。

他会被要求在江山和他之间选一个吗?

他会怎么选?

宋淮顾不上了,无论他怎么选,他们俩之间也再无可能。

他把颈上的玉兔坠子拽了下来,想还给齐瑄,告诉他,从此一别两宽,见面不识。

可他的胳膊一直在发抖,手掌却用力的攥紧了玉兔坠子。

齐瑄说那玉兔就是他……是他的。

将直到始终候在他身边等他开口说话的齐瑄被太监催促着离开,他也没能舍得将玉兔坠子还给他。

这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