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发觉得茉莉脑子有病。你说你一个年华正好，青春逼人正当红的小姐，不趁着这个时候多接点客，多向金主要些钱，好为将来姿色褪去之时做些打算，偏偏脑抽想要和一个事业有成，不可能为个三儿与上司女儿离婚的男人谈什么真爱。结果好了，金主跑了不说，人在这红灯区里也成了笑话。

后来经过这事儿吧，来找茉莉的客人就少多了。男人么，总是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老婆就是门面，情儿就是后花园。谁愿意为了一朵后花园的花毁了自己的门面？又不是脑残。茉莉这么个天真的性子，他们可是招惹不起的。

于是茉莉渐渐的就不那么红了，加上心里郁结，生活不如意，就像是失去了养分的鲜花，姿色马上就黯淡了下去。后来等到茉莉三十岁，由小姐熬成了妈妈桑的时候，她遇上了一个男人。

我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样子。长得真是好看，连对面鸭店的头牌鸭子都没那男人长得标致。想当然耳，茉莉和那个男人陷入了爱河。那爱的可真叫山崩地裂，海枯石烂。

我记得茉莉正式把我介绍给那个男人的时候，男人握住茉莉的手，一脸动容地说，“这么些年你真是不容易。放心吧，以后我们一起养这个孩子。”

哎呀，这话一说，可真是要了命了。那把茉莉感动的哟，真是没法儿没法儿的。一瞬间，那张已经被岁月留下痕迹的脸又重新光彩照人起来。我说过，茉莉曾经很美。所以我当初也觉得，那时候的茉莉也很美。所以，我忍住了没说：就昨天晚上，我去隔壁丽丽阿姨那儿的时候，看见男人正在和丽丽姐脱光了办事。丽丽姐的叫声简直要让整栋楼的人都听见了。

呃，不过后来我还是有些后悔的。如果我当时就告诉了茉莉，我想，茉莉也不会被男人骗走了所有积蓄之后果断地选择自杀吧？我很头疼。虽然我一直觉得茉莉的脑子有问题，但是失去了茉莉这个监护人，我估计是要被送去孤儿院的。虽然没去过，但是我觉得，我讨厌那个地方。

不过再怎么讨厌，还是被送去了。而且，孤儿院果然很讨厌。无论是那些小孩儿还是院长，都很讨厌。当时我就知道了，我是食物链最底断的人，就凭现在的样子，什么人都能压在我头上，什么人都能欺负我。

我必须要向上爬。是的，必须。我要有一天，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欺负我。

九岁的时候，我被人收养了。啊，不，应该是说买走了。罗家，很有钱的大家族。我的职责就是陪着他们罗家小少爷，当玩伴，当跟班，当条狗。起初我是不愿意的，但是后来，我就愿意了。

因为，我被人带着去看小少爷的时候，他对我笑了一下。笑得特别好看。比茉莉好看，比那个骗光了茉莉钱的男人温柔。就像是突然感觉天气变暖和了一样。我那一刻甚至不知道手在往哪里摆。

我低着头，看着身上破旧的衣服和鞋子，第一次，我觉得自己那么卑微。像是低到了尘埃里。

小少爷拉着我进了房间，让人带我洗了澡，换了衣裳，他对我说，阿城，你的皮肤这么白，穿黑色挺好看的。

我感觉心“怦怦”地跳，我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少爷问我，阿城，你以后就跟着我，我把你当弟弟看，以后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我“嗯”了一声，声音竟然比蚊子哼哼的声音都小。我觉得自己很丢人，但是抬头看了看，小少爷竟然笑得更好看了。

小少爷说，抬起头给我好好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