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以刑,你给我出来!」

他暴怒大吼。他以前再怎么不幸,至少姑姑跟姑丈不曾叫他卖身给男人,他跟这些孩子相处了几日,大部分人的遭遇都是一样的,父母出养,养父母不疼,最后为了几文钱就把他们卖进妓院。

有些价钱真的是比米还贱价,连他都要喊不值了。

他吼声震天,嗓子都吼哑了,切以刑竟然一声不吭的做起缩头龟,他气得拿起铜镜,好像那是一把手枪,对着一群士兵吼叫连连。

「给我叫切以刑出来。」

「桃红暂且息怒,切以刑没来,是我来了。」

出头的人一身白衣滚着黑边,执着一柄雪花白扇,「唰」一声打开,白色的扇面绘了典雅的水墨画,只见山峰高远、流水潺潺,幽境在画中,但人却比画更雅,他贵气含笑的随手一挥,那手势好看得紧,定是常常指使他人的人,才能够做出这么流利的动作。

「吴副将,撤人!」

「是,公子!」

一个中年男子发出一声短哨,一大票士兵立刻训练有素地退出去,就连刚才找碴的士兵也不情不愿的离开,于灵飞瞪着这个显然是富家公子的人。难不成这又是桃红的某个熟客吗?看起来的确就像常上酒店的富二代。

「因为听到传言很有趣,所以就要吴副将带我过来。」

原来这些官兵是他带来的。风嫋眼神黯下,他以为官兵来了,就是大将军来了,能够调动官兵的人不多,上回大将军来的时候,有好几个表情严肃的官兵站在一边,彷佛在护卫着他。

于灵飞嘴角抽动,蓦然间一切了然。

这个男的该说是老谋深算,还是个性扭曲,明明就见到那个士兵要对他楼里的人霸王硬上弓,却故意不阻止,彷佛在观察他这个老板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或者那王八蛋真的是皇亲国戚,后台硬得很,所以就算职位是小兵,领头的也不好喝阻他,但领头的人是绝对有责任的。

「你就是这样带兵的,任其欺负善良百姓,强暴良家妇女吗?这哪是朝廷的兵,根本就是路边的强盗!」于灵飞满肚子的火都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

风嫋扯了他的袖子一下,眼里满含惊惧的泪水,他身后原本被他护着的孩子也轻轻的拉拉他的衣摆。

什么叫民不与官斗?又为什么宁可冤屈而死也不报官?

因为官官相护,民贱如草芥,死了就死了,更何况他们这些妓院里的鶵儿,是最被人看不起的,就算在大户人家当妾,见到其他的妾,也要退让三步,不得与之对视。

若有什么可恨的,就恨自己「前世」不良,要不然怎会在这一世沦落为鶵儿,又怎会身世可悲,连爹娘都不肯亲手抚养送给他人,多数鶵儿的爹娘都不是穷得养不起孩子,而是怕被带衰,加上觉得丢脸,才把孩子送给卑贱的人家养育,族谱上也不会记有他们的名字,更别说亲生爹娘会来相认,送出去就是切断一切关系。

于灵飞瞪着白扇贵公子,握着铜镜的手不住的发颤。他快要气晕了,现代人讲求人权,没有这么八股的尊卑观念。

看总统不爽,照样可以在大街上破口大骂,看制度不爽,可以纠结群众,用舆论的力量逼其改制,告诉世间众人的愤怒所为而来。

若是世间没有公理正义,那有什么好留恋的?

若是世间尽是欺世盗名之辈,那也要把这肮脏的一切给推翻掉,变成一个干干净净、处处欢乐、无拘无束的世界。

“你倒是和传闻中不太一样,我以为你更势利、更聪明……”白扇贵公子语速放得很慢,“也更不糊涂些……”

他嘴角依然挂着一抹闲雅的微笑,但旁边守卫的人已经把手放到剑柄上,显然只要他一句话,他们就会大开杀戒,而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冒犯自家公子的桃红。

“你倒是给我定义一下,什么叫聪明,什么叫糊凃。”

于灵飞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刚才那个小兵就要当众强暴他楼里的孩子了,这些人全都眼睛瞎了吗?竟没人出来阻挡,太平盛世这些人就这么目无法纪,还不是被带兵的人惯坏的。

白扇贵公子也不恼,淡淡一笑,说话时又摇了下扇子,态度悠闲至极。“因为你的话本身就有语病,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只不过是送往迎来、生张熟魏的雏儿罢了。”

他拿刚才于灵飞说的‘良家妇女’反驳,语气依然温文儒雅,宛如春风轻拂,一点火气都没有,就像在闲话家常,但却更显得他是个傲慢至极的冷血汉,特别是那双带着暖暖笑意的眼睛,仿佛幽冥中的一簇火焰,虽然亮着光,但本身却是极冷的。

“我们是‘良家妇女’。”

于灵飞语气加重的强调。这些孩子全都是单纯善良的人,被人欺凌到这种地步,他们不哀叹身世,不怪被人作践,更没有怀恨他人,怨只怨自己是个雏儿。

他没见过一群这么笨的小孩,全都没有叛逆期,仿佛对自己失去自信,对人生失去希望,对世间的百般凌迟,只能一声不吭的接受,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