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月华枯醉,无垠暗色照得草木重影,花落也无声。子夜静如斯,连烦躁的虫鸣也遁隐而去,城内皇宫空留一阵窒人的死寂。

漫无边际的黑暗,隐约有道红光自夜的空寂中透出,似红绸漫舞。

一名女子拖着黑色的曳地长袍庄严而肃穆的步上皇宫高筑的祭祀神台,她赤脚踩在冰冷的石阶上,对面几米远处皇宫最高的楼阙上坐着高高在上的太后,百步石阶之远,是她数以千计的臣子。

祭祀神台之顶燃着烈焰炙火,火势流窜直至中天,女子便是这祭祀巫神,一旦测得有妖孽横生,定要斩草除根、斩尽杀绝,永保皇室基业。

鹅毛般大片的雪花呼啸着卷起狂风,盘旋在烈焰的周围,迷蒙了那如山的大片嫣红,红白交相,冰焰相溶。

女子高举双手,太后命人从身后抱出一襁褓中的婴儿,明黄色的丝质锦袍绣着金色九纹团龙,龙纹是最为尊贵的天子象征,用此锦袍紧紧包裹着婴儿也是他成为祭品的一个缘由。

婴儿被人托举着由楼阙台向祭祀台的狭小平台中传送给那祭祀巫女,女子念了一阵无人听懂的言语,高举婴儿将他稳稳抛向汹汹烈焰之中。

“妖孽,烧死他!……妖孽,烧死他!”皇宫内的群臣高喊着,划破了夜的静寂。

光明从未想过挨枪子死去是如此灼烧般的热,仿佛置身于火海中,焚烧着每一寸肌-肤。

突然,一个人影飞向高空,落入火海,如疾风闪电般之速度将那浴火中的婴儿救起,飞身落至宫楼转角处步出的一名高大男子身后。

那人一身精亮的银色甲胄,在烈焰的照耀下,褶褶生辉,肩头上的铠甲是两颗吐珠金龙头,滚边的烫金披风随着漫天的白色飘雪飞扬着,脚下踩着一双乌皮战靴,战靴上片片精钢叠压,密似金色龙鳞。

男子手托着锃亮头盔,大跨步朝着太后的方向走去,器宇不凡、虎虎生威,他便是刚刚从战场上御驾亲征,凯旋而归的乾金国皇帝赫连拓。

他身后将婴儿救起的人,是他的贴身护卫御影,紧跟在赫连拓的身后,寸步不离。

随着赫连拓的出现,宫楼上下的所有臣民均俯身跪拜高喊万岁,赫连拓来至太后身前,微微施礼,“给母后请安,母后辛苦了。”

盛装的皇太后摇晃着起身,在赫连拓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冷汗浸透衣衫了,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在御影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惊心胆颤了。

“皇上不必多礼,也请诸位臣工都起身吧。”太后看着伏了一地的人轻轻的道。

赫连拓一挥手,随伺的太监高喊:“平身。”诸臣才缓缓起身。

“母后今天这出戏唱得是什么啊?”赫连拓勾起唇角,讥讽一笑落坐在太后身边,太监刚刚搬来的金边龙椅上。

“……这个……”太后侧目看着赫连拓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容,此刻阴冷无比。

哎……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任谁也不会脸色好看的。

“他是妖孽,母后这么做也是为皇室基业考虑。”立于太后身边的贤妃垂首答道。

“什么时候朕与母后说话,也轮到其他人插嘴了?”赫连拓阴冷的眸子此刻如同死灰般,仿佛要燃尽眼前的一切,他冷冷的道:“来人,给贤妃拖出去掌嘴,看来是朕太纵容了,才会让个小小的嫔妃都如此的肆无忌惮,母后,你说是与不是啊?”

“……皇上,哀家也是实属无奈。”太后捉住椅子扶手的手指微微抖动着,无法控制的面露惊惧。他非皇帝亲生母亲,也深知赫连拓的无情,得罪他的人都将不得善终。但他还是素知理孝的,不会轻易动她分毫。只是她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踏实。

“无奈?无奈到朕为国征战之时,母后却在此处焚烧朕刚出世的皇儿,您就是这么让朕安心的吗?”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皇上,你可以问问巫神院的臣子们,佟妃为了诞下他,难产去了,他克死自己的母妃,是不祥之人。”太后一把握住赫连拓的手,她眉眼低垂,似有忧伤之意。

赫连拓的表情淡凉,眉头轻蹙,细若微风,佟妃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他远望着那一片火海,还在随风燃烧着,轻轻开口,“因为这就要烧死朕的皇儿吗?”

“更重要的是,巫神算出他是妖孽,将来是要……是要杀父弑君的呀。”太后的手微微颤抖着,语气也变了调。

“杀父弑君……”赫连拓浅浅念着,仿佛听到件有趣的事情,唇边扬起一道弧线,淡然犹如秋风掠林,他蓦地诧异转身唤道:“御影。”

“臣在。”干脆利落的回应。

“皇儿怎么不哭?”赫连拓微眯起黑眸,一把将龙袍中的婴儿拉进自己怀中,凝眸垂头望向婴儿,惊讶的发现怀中的婴儿竟猛然睁开了双目,幽亮的黑眸在黯夜中绽放出光芒,烈焰的光芒,如阳光般灿烂,如星光般璀璨,如清水般澄澈。

赫连拓在他通透清凉好似一汪清潭的眼眸里,映照出自己似水柔情的眼神,这让赫连拓自己也是一惊。

好一个不哭的婴儿,好一双澄澈的眼眸,竟轻易的博得了朕自己都不知晓的柔情,这难道就是天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