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唐时的眼前,立刻是江南图景了。

他站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巷路面上,人们走得多的地方是微微凹陷着的,一片青石古旧的颜色,可是两边常年少人践踏的地方,便生满了青苔,唐时抬眼望,两边是低矮的黑白矮檐的建筑,有雨滴落下来。

唐时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任何的灵力存在,他只是那样一想,却已经出现在了巷子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可是到底熟悉在哪里,又根本不清楚……

一切便这样模糊着,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心悸感。

巷子口前面是一条冷清的大街,到处是一片盎然的古意,青柳在河岸边,那柳条垂落到潺潺流淌的河水里,河水里还有河灯,前面的石桥下停泊着一只乌篷小船,唐时便从这临水的街上,一步步走向远处的那石桥。

还没走到桥上,便瞧见了那桥的名字——二十四桥。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这给桥起名的人倒是怪了,二十四桥是二十四桥,却不是这“二十四桥”。

唐时弯唇一笑,只觉得这汤涯的灵术奇怪到了极点,这应该是幻境吧?只是现在还没出现什么杀伤力而已。

他一步踏到了台阶上,从桥的这一头缓缓地走上去,隐隐约约的箫声竟然真的起来了,似真似幻便在唐时的耳边。

他一步顿住,那一身画裳却已经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普通的青袍。唐时举起自己的袖子看了看,又想要循声望去,却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声音,一会儿又觉得这声音来处不可寻。

无处寻觅的箫声,从一开始的淡然似云天,竟然声声呜咽了起来。

烟雨江南,于是跟着一片悲戚。

唐时听着这样的声音,拾级而上,忽然便看到自己的对面的桥下,出现了一顶青色的油纸伞。

唐时便站在了桥的这一头,没走了。

来人打着一把伞,似乎要将这缭绕的烟雨遮去了,只是烟雨撩人,如那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沾衣欲湿的杏花雨,哪里能够凭借一把伞就全部遮了呢?

唐时一时觉得这人太傻,那月白僧袍隐隐有些湿润的痕迹,那人的脸完全被低垂着的青伞遮挡住,只能约略地看见一点形状优美的下颌,还有那胸前的长长挂珠。檀香的味道,忽然就近了……

眼看着那人要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唐时却忽然一步移到他面前来,闪身便到那人伞下,一把伞遮住两个人。

唐时眯着眼,伸手去掐他脸,便道:“为何伤我?”

那人没说话,一如既往地用那带着怜悯和慈悲的眼神看着他,而后垂下眼。

二十四桥,没有明月夜,有这无数的江南烟雨,一把青色油纸伞,将两个人遮住了。

唐时凑过去吻他,哪管这似真似幻,又觉得不过是幻境,怎么做也无所谓——只可惜,心魔依旧在。

他不理,它照来。

舌尖勾住他的舌,便按住了他的肩膀,吻了个彻底,唐时引勾他,而他却依旧是八风不动,云烟不染。

“无聊……”

便是连幻境也无聊的。

这人在他的想法之中只不过是无聊,也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说他天赋出众,那与唐时没什么关系,说他慈悲心肠兼济天下,也与唐时无关,说什么他好他仁善,关他唐时屁事——这人留给他的全部印象就是无聊,从头到尾的无聊。

活着不为了自己,以己度天下却不曾有人能度他出苦难,又傻又无聊。

对这样的人动心,一定是唐时脑抽了。

唇分,他又回去将他的唇描了一遍,只是抬眸却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于是唐时抬手,将他双眼盖住,继续加深这个吻。

苍白的,没有回应的,唐时的心早就是冷的了,他笑了一声,道:“汤涯这疯子,我若是出去了,总有一日要将此人大卸八块,方能消心头之恨。”

此刻这人便是他心中最伤最痛处,却偏有这汤涯以“烟锁重楼”之术逼出他心魔,要让他堕入万劫不复之中。

此人用心到底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