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罗大娘连忙点头:“哦,哦,好。柱子,拿着老屋的钥匙,带这个叔叔去老奶奶住的屋去看看。”

柱子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吸溜着鼻涕啃荔枝,孩子有东西吃,心里高兴,忙不迭答应了。

谷宇牵着飞龙跟着柱子,拐了好几拐,终于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院,院墙早已颓塌,柴门半掩,两间颇有点历史的小屋失去了人气,只有门头上贴着的白色挽联还没有完全褪色。

柱子开了门,自己并不进去,站在门外等。屋里有点阴暗,谷宇过了好一阵才适应了室内的光线,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收拾得倒还是很工整,只是长时间没人住,已经落满了尘灰。

谷宇进了另一间屋,屋里有一张床和一张柜子,石灰墙上贴满了褪色的奖状,谷宇走过去仔细瞧了瞧,全是罗建飞的,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二年级,一张不落,再往后就没有了。谷宇知道,罗建飞是高二的时候应征当兵的,应该是奶奶年纪大了,无力再负担他的学费,他选择了另一条人生路。

谷宇找了一圈,想找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回去,没有找到,东西应该都被罗建飞收走了。谷宇失望而归,不过在大伯家的相框里,谷宇看到了罗建飞小时候的照片,和好几个大点的孩子一起照的旧彩照,罗建飞最小,他站在最边上,抿着嘴笑着,十分腼腆可爱。

谷宇费了很大的劲,最后还拿了二百块钱,才说服罗大娘同意他把照片带走。因为和罗建飞一起照相的,是她家的孩子,这照片对他们来说也很有纪念意义。谷宇承诺说,回北京之后,一定找照相馆将照片复印冲洗出来,给他们寄回来,罗大娘这才同意的。

这一趟白城之行,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也可以说收获颇丰。谷宇将那张陈旧的照片放进钱包的最里层,不管怎么样,还算是聊以慰藉吧。

谷宇直接从白城买了去Z省的火车票,一路从北向南,途中又去北京转了车,辗转了两三天,终于到了那个他熟悉的地方。

他曾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却也难找到归属感。从小,他就在父母的吵闹和打骂声中长大,那两位稍有不顺,就拿他当出气筒,吃尽了苦头,后来他大了些,哀求这两口子离婚。但是这两口子却不愿意离,他们暴力成瘾,深知没有谁比对方更能让自己纾解内心的暴力因子。

从小谷宇身上就经常青青紫紫的,全都是被掐捏出来的痕迹,他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连个庇护的人都没有,小朋友也看不起他,唯一的安慰就是从外面捡回来的流浪狗。别人不要的,他偷偷捡回来养着,从自己的口粮中省出来给小狗吃。

小狗比人好,你花钱花精力去讨好别人,第二天人家照样给你两个鼻孔眼,理都不理你;喂了一次小狗,第二次它就会跟着你回家,你难过的时候时候它会陪着你,无聊的时候会和你一起玩,比谁都懂得知恩图报。这是小谷宇的人生经历给予他的结论。

谷宇没有进家门,他站在自家楼下,听见二楼的窗口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父母的吵架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咆哮。楼上有个壮汉探出头来,大喝一声:“又找打是不是,你们再吵,我又拿斧头去劈你家的门去。”

屋里突然噤了声。谷宇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壮汉他不认识,应该是他离开后搬过来的。不多时,便听见他妈连哭带唱的声音:“我的儿啊,你个短命鬼,你怎么就牺牲了呢?你看看你妈是怎么被人欺负的,我这个烈士家属当得这么窝囊,别人不同情我还算了,还天天欺负我,谁把你放在眼里了,你就是白牺牲了啊……”

楼上那户人家嘭一声将窗户关上了。谷宇一脸郁闷,这都哪跟哪啊。

这时过来两个老太太,都是谷宇认识的,但是他记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礼貌性地点头笑了笑。两个老太太拿着大蒲扇,一边摇一边说:“老谷家的婆娘又在嚎了,当初小宇多么好的孩子啊,他们哪天不揍个两三顿,现在人没了,每天倒是要哭上好几回,在生的时候怎么不对他好点?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