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鲸盯着他的眼睛,“我不缺钱,许高格,我今年满了十四岁,可以立户。按照我们的协议,我今天特地过来找你们立户。”

“呸,不立,你想得美!需要的时候才来找我们,不需要的时候就扔一边,你看你像不像个人?!不立,老子就当没你这儿子,哪凉快你滚哪边去!”

林茂花在后面拉拉他的袖子,但是没有拉住盛怒之下的许高格,他盯着许鲸的眼睛道:“你不是很有本事么?你不都去了长江中下游综合服务中心读书吗?这么有本事,有本事你单独去立户啊!干嘛还回来找我们?!”

许鲸往后退一步,避开他的口水,目光冷峻,“我有没有本事是我的事!我以为你好歹有点信用,先前签好的协议总不至于耍赖,没想到你连这点信用都没了。单独立户也成,许高格,你没忘记我国怎么才能做到单独立户吧?”

在华国,要绕开原生家庭单独立户,只能走法律程序。

许高格原本沸腾的血立刻冷了下来,他僵硬地将目光转向许鲸,嘴里尤粗喘着,胸廓大幅度起伏。

许鲸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从我四五岁起你们就把我送到了乡下,郭英贞家对我不好,对我非打即骂不说,还经常不给我饭吃,又让我去干农活,我十岁时候的身高才一米出头。按照这种情况,如果走法律程序,我可以告你们遗弃和虐待。你放心,证据我都准备了。”

“仁源生活区那么多人,都是人证。两年多前我差点被淹死,看病的证据也还在。你们想走法律程序,我奉陪到底。”许鲸目光极冷,“虽然可以单独立户了,但还算未成年,你们看看走上法庭法官究竟会偏向谁。舆论究竟会偏向谁!”

许高格嘴唇抖了抖。

许鲸没给他机会开口,接着说道:“你们放心,不止你们会找关系,我也会找,到时候就看看哪边的关系硬了。要不然我去找报纸过来,请整个长江中上游综合服务中心的百姓评评理,看究竟是你人渣还是我不孝!”

客厅里一下子极安静,只听到两道粗喘声。

第85章 撕破

许家的气氛极怪异, 许鲸和许高格互相瞪视着, 表情都不好看。

好一会儿,许高格才说道:“行,你狠!我许高格养你这么多年,就当养条狗了。”

许鲸冷冷一笑,“你对我还没有养狗好,养狗人家起码狗粮管够!我呢,我在郭英贞家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吃不饱, 穿不暖, 还要挨打。就算养条狗,狗不咬你也早跑了!”

“什么都别说,这么多年养你花的钱你先还给我再说!”许高格盯着他,喘着粗气, “你还钱, 我跟你去立户, 从此以后我们一刀两断, 再别来往。”

“钱我会还你!”许鲸盯着他, 冷笑, “原本我还想说,保证你给我的每一分抚养费,我都会付到你的赡养费里。既然你现在就要,也好, 省得到时候还算通货膨胀的费用了。”

“别废话, 快还钱。”许高格双眼冒着血丝, “我们家每个月给郭英贞家四十斤粮和十块钱,一年就是四百八十斤粮和一百二十块,粮食三毛钱一斤,算起来每年一百四十四,一年一共要给你花两百六十四块。从你五岁多你就去了郭英贞家,这里一共六年,你共花了我一千五百八十四块。

“还有你十一岁那年闹着要上学,我额外给你表姨汇了一百五十块,这你得还我,加起来就一千七百三十四。你出生到五岁这阶段,我们带你看了无数医生,跑了无数医院,我也不多要你的钱,你付三千五百块。”

许高格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除此之外,还有人工费!你小时候智力不行,一到五岁都离不了人,吃喝拉撒要人照顾,我们也不多收,每年收你五百,这里有两千五。你只要给我七千五百八十四,我二话不说,明天就去给你办立户手续,顺便登报脱离关系。从此之后,你不粘我不粘你,我们就当不认识!”

“既然扯破了脸皮,我们就放开了说!”许鲸冷笑,“你给郭英贞家的那些钱我一半都没吃到,我在他家每天挨打挨饿受欺负,你们从来不知道,逢年过节也从没管过我,连信都没怎么写,就当我这个人不存在!你们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在仁源生活区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告诉你们,我就是去孤儿院,日子都不会不比在那里苦!”

“还有一到五岁那段时间,你们带我跑了几家医院?!顶多不超过五家!我两岁多,你们知道我智力不正常之后就迅速怀了许盛农,从此就没怎么管过我了。那段时间照顾我的主要是保姆,你给人家保姆多少钱?一个月十五!还好意思狮子大开口收我五百一年?”

许高格心虚又愤怒,大吼,“放屁!你妈十月怀胎怀你的时候多辛苦,生孩子差点下不来产床,早知道你这样,我们就应该一生出来就把你掐死!省得祸害!”

“我两岁多的时候你倒是想掐死我,后来没动手是意识到杀人犯法了吧?!”许鲸逼近他,“你别以为我不记事。你手放在我脖子上的感觉,我记得清清楚楚!还有我三岁多的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大夏天是谁给我蒙上了整整两床棉被?我没被捂死,是不是很遗憾?”

许鲸脸上带着冷笑,他眼睛极亮,目光扫视之处,所有人都不敢与他对视。

许鲸逼近许高格,许高格看着大儿子俊秀的脸庞上疯狂又扭曲的表情,不禁瑟缩着后退了几步,这些事他确实做过。

那时他还很年轻,前途无限,家庭美满,夫妻恩爱,一切都很完美,但一个智力不正常的儿子彻底把他拖到了深渊。街坊邻居一提起来,都说造孽,也有的说遭报应,原本羡慕的目光转为了同情和幸灾乐祸,他经常觉得抬不起头。

许高格那两年里经常一身冷汗地在半夜里惊醒,后来二儿子出生,他看着智力有缺陷的大儿子时常感到胆寒,他可以想象,等他们夫妻老了去世后,这个大儿子将会拖累他心爱的小儿子一辈子。

经历过大儿子的折磨后,他越发爱这个难得的小儿子,他常想,他欠大儿子的,但小儿子不欠,他不能也没资格给小儿子增加负担。在这些疯狂的想法之下,他有时候会做出自己也吃惊的动作。

许高格不想要大儿子,有时会有意无意地动点小手脚,他妻子也是,可他这呆傻的儿子皮实得很,滴水成冰的隆冬天气只盖一床薄被也不怎么感冒。那时候他只遗憾他大儿子命太大,他从来不知道他呆傻大儿子将一切看在眼里,并且十几岁的时候还历历在目。

这些令人夜不能寐的错事就这么被大儿子清清楚楚的收在眼底,他既是受害者,也是审判者,这一刻,许高格觉得他这儿子扭曲如恶鬼,他甚至怀疑,这躯壳里的还是不是他大儿子,会不会有厉鬼借尸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