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双眸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清亮。

所有人都对她投向了怜悯的目光。

陛下生前是不是想将辽袖立为长公主来着。

如今辽袖真是输大发了。

不仅没当上长公主,淮王也替她顶罪进水牢,她身后已经空荡荡无一人了。

宋公子过来宽言安慰。

“辽姑娘,不怕,我已经将马车备好了,今夜就可以走,东川那边的宅子很大,地段干净光线好,你会喜欢的,在那里住一阵,给你放松心情也好。”

辽袖轻声问:“那殿下呢?”

“殿下会死在水牢吧。”

文凤真曾被关在水牢三年,水牢本就是殿下的阴影。

宋公子神情一滞,温言道:“连我也救不了他,这是弑君的大罪,你总是担惊受怕会生病的,等时局平稳了我们再回来。”

辽袖怔怔问:“离开?”

“我为何要离开。”

宋公子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难道辽袖还执迷不悟,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她是姑母的心头刺,她留在京城就多一日的危险!

姑母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辽袖忽然低头:“宋公子,你弄错了,该滚出京城的不是我。”

宋公子额头流了一滴汗。

辽袖忽然站起身,走在白玉阶前,声音清冽,掷地有声,足以让殿外的满朝文武听见。

“谁说陛下不曾立下遗诏!”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辽袖站在长阶之上,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匣。

皇帝给她留下的,不仅仅是一封信,还有一卷明黄遗诏,加上一根象征监国之权的黄龙锡杖。

崔拱一面手中的黄绫揭帖抖开,一面清了清嗓子,务必让每位大臣都听清楚。

每一字念出来,随着风声呼啸而过,砸在众人心头,几乎砸得头晕目眩,汗流浃背,却连擦汗的动作都不敢。

他们面面相觑,在彼此震惊的眼神中,确认了一件事。

陛下敕封辽袖为监国长公主!

治丧期间,代执国事之权,丧期过后,再以六卿同司礼监协心辅佐新帝。

新帝?新帝又是谁?陛下生前不立太子,死后没说明白啊。

崔拱念罢,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将黄绫揭帖传给内阁重臣,传阅验证陛下的字迹与玺印,又有黄龙锡杖在她手上,千真万确作假不得。

风势催急,将少女的裙裾吹得猎猎作响。

辽袖深呼吸一口,单薄的脊梁格外坚韧,她若是输了,她会死,文凤真也会死。

昨夜,文凤真说要替她顶罪,因为她绝不能与皇帝的死有任何牵连!

这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父亲,对一个女儿的偏爱。

防止他死后,她被豺狼撕咬。

当辽袖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也震惊了许久。

皇后怒不可遏,重重拍案,伸手一指:“荒谬!”

“辽袖是非婚生子!连京城任意一门高户都明白,私生子不得染指家主之位,她如何能有监国权,她的公主身份是谁允可的,有册文宝卷吗!礼部是吃干饭的,没有册封公主仪的人,诸位大臣也能认?”

皇后眼神阴狠地剐过所有人,斩钉截铁。

“拿不出册宝,就休要妄图诋毁皇家颜面!”

礼部尚书奇怪地望了皇后一眼,战战兢兢。

“回皇后娘娘,公主怎么会是非婚生子呢?”

“公主是早逝的姜贵妃的女儿啊,前不久陛下拟旨,将姜贵妃追封为顺懿皇后,公主的册宝目前保管在礼部,快!快呈上来给娘娘查看。”

姜贵妃?皇后如遭雷击。

对了,宫里还有这号人物,早逝的姜贵妃,一个不起眼的人物。

皇帝费尽心机,联合礼部工部尚书,瞒天过海,终于找到了礼制上的漏子,将辽袖姐弟成功过继在姜贵妃名下。

“追封皇后这事,为何本宫不知道!”皇后面色涨得通红。

她气到站不住,跌坐在椅子上,头疼欲裂,眉头越拧越深。

礼部尚书赔笑道:“陛下的旨意,等他宾天之后,再行册封仪罢了,祖宗规制的东西一样都不缺。”

“啪”地一声。

皇后一只手掌的蔻丹指甲齐根折断,鲜血直流。

礼部尚书的话已经听不清了,这个油头滑脑的狗贼,只知哄陛下欢心。

皇后感到奇耻大辱,她被皇帝摆了一道。

辽袖,半年前还是一个乡下来的孤女,寄人篱下拮据度日。

如今竟然成了姜贵妃的女儿,有了正统血脉,在她眼前登堂入室。

皇帝筹谋这件事究竟有多久了?

半年?还是从很久之前就想把她认回来?

皇后抚着剧烈疼痛的脑袋,大声:“李湛!把这帮乱臣贼子拿下!”

李湛听命,率重甲军一拥而上。

辽袖死死盯着来人,大声问:“燕敕王李湛,你是不是想造反!”

她的声音沉着冷静,造反这个字眼让身后的士兵纷纷生畏怯心。

这可是当着三公九卿的面儿!当着皇帝的棺木!这个字眼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一向娇弱的少女,“不配”与畏惧充斥着她的人生。

她长眉一压,目光凛冽,本就美艳的五官胚子,因为一丝杀气愈发生动,让人看怔了。

这是宋搬山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杀气。

李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一低头:“怎么敢呢,长公主殿下。”

李湛咬牙切齿地一挥手。

“退后,都他娘退后!”

辽袖没有给皇后缓过气的机会,她像一把锋利的刀狠插心脏。

“陛下已经龙宾上天,立即八百里加急传谕,将讣告发往全国,陛下的丧事礼制,礼部工部共同拟定,由本宫批准执行。”

最重要的一项,辽袖声音清晰有条理。

“治丧期间,陛下并未立东宫,托付本宫与内阁根据法度礼仪拟定新帝,承继大统,保固帝业,宁王殿下不得违旨登基!”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胸前一起一伏,小脸因气血涌动泛红,她头脑有些晕,仍然一字不漏地说完了。

这些话是文凤真昨夜一字一句教她的。

就像前世,他握着她的手腕,一步步教她打牌。

辽袖坐回椅子上,她十分忐忑不安,还是维持了面无表情。

“陛下的死因存疑,需要重新审查。”

“不经本宫允许,谁都不能擅自带走淮王文凤真!”

一口一个本宫批准执行。

士兵们怔住了……她发号施令的模样,恍惚有些像殿下,一样的果决,绝非一个乡下孤女的气度。

辽袖坐在椅子上,静静合拢了双手。

其实她心底特别害怕,怕他们不服她,怕他们讥笑嘲讽她。

但是,殿下说,崩了,也得装!

从不流露情绪,让别人去揣摩心意,威不可测则深。

永远留有底牌,亮牌见血的底牌。

她身边常年相处一个蛮横不讲理的上位者,要模仿他并非难事。

辽袖开口问:“本宫的旨意,谁有异议?”

朝臣对视一眼,匍匐一地:“微臣绝无异议,谨遵长公主旨意。”

天光破开乌云,厚重的朱漆大门被缓缓推开,悠扬威严的钟声在宫墙之间回荡。

宁王震惊在原地,面色红一阵白一阵。

宋搬山生平第一次失态,指尖用力地蜷缩。

皇后手指已经鲜血淋漓,她气得险些晕厥过去,此时连将皇帝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