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辽袖睁大了一双眼,即将喘不过气时,文凤真柔软的唇瓣离开了。

他一根手指揉弄了一下唇瓣,似是要将湿润香气揉进去。

殿下是亲了她吗?

她抱着双肩,嘴唇被雨汽冻得泛白。

辽袖站起身,径直往前走,他直接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将她捞过来。

“为什么不带伞,伺候你的人呢。”

她挤出一句话,极其晦涩艰难:“陛下他死了……他死了!”

咬紧牙关,发簪松动,毛茸茸的小脑袋令人忍不住摸一摸。

辽袖握着伞柄,毫无知觉地将手搭覆在他手背上。

这会儿随便抓到点什么也好,她怔怔出神,不经意间,指节按得更紧,几乎将文凤真整个手背按住。

哪怕碰到一点活气,能叫她的心里稍微得到一丝慰藉。

辽袖瞳孔涣散无神,她很害怕,不停低声絮叨:“他死了!死了……”

文凤真眼帘微垂,顿时僵在原地。

想回握过去,把她细腻的小手在掌心好好揉搓。

“他本来就该死,你慢慢说。”

文凤真将她带到东暖阁。

“外面不会有宫人进来。”

辽袖深呼吸一口,踉踉跄跄跑在雨幕中时,并未感觉到冷,此时雨势渐渐小了,风却愈发肆虐。

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衫都被打湿透了。

文凤真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扶好她发髻上的簪子,重新替她将发髻绾好。

手背不经心地摩擦到了她柔嫩的皮肤。

“先洗个热水澡,换衣裳,不用管外头如何闹。”

辽袖望一眼外头,宫灯明亮,嘈嘈杂杂,想必陛下的尸体被发现了。

今夜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夜。

明日她要面对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她原本那么害怕文凤真,此刻心里竟然松了口气,他给了她一间暂缓思考的屋子。

外面闹得厉害,她却按照他的意思,先洗了个热水澡。

热水氤氲,她闭上眼,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

换好了衣裳,高高悬挂的宫灯,拉长了她的侧影。

“陛下发了脾气,我一时气冲上头,说了忤逆陛下的话,他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想杀了我,我转头就跑,可是跑不过,被他抓到了,快喘不过气……”

她费力地回想,一字一句触目惊心。

文凤真瞥向她垂低的脑袋,濡湿的长发乖巧躺在她的衣襟前,小脸被昏黄的灯光闷出红潮。

脖颈被掐出一圈可怕的暗红色,像鲜艳的红玛瑙项链。

他盯着她的伤痕,目光越来越深,冷得像渐深的雪。

尤其在听到她诉说“掐”这个字眼时。

他不动声色,眼底戾气顿生!

“我一挣扎开,他一脚踩空滚下去了,我跑过去看的时候,他已经没气息了,他口鼻都流了黑血,是毒发身亡……”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不知名的水渍滑过脸颊,垂落在小巧的下颌。

不知为何,她本来强自将情绪压下去,在跟他诉说时,却止也止不住地涌上来。

就像从前,她明明在外人面前一个温顺懂事的人,却总忍不住在他面前发脾气。

亲眼见到九五至尊七窍流血的画面,没被吓傻吓疯,还能竭力保持镇定,已经很不错了。

若换做其他不经世面的小姑娘,撞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再想想后果,人都要直接被吓没。

文凤真敲了敲她怀里的小木盒:“这里面是什么?”

辽袖反应过来:“这是陛下给我的,他说……让我等他死了再打开。”

辽袖启开黄铜锁,当她将紫檀木匣打开,握着那张单薄的信纸,跳跃的烛火将字迹映照得一清二楚。

皇帝的字迹遒劲有力。

一行小字——小女辽袖。

他称呼她为朕的明珠。

寥寥几个字,只将身后事简单交代了,却让辽袖手指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张信纸。

晶莹的泪珠不断涌落,“啪”地溅在信纸上,几乎将纸打湿透了。

她伸手想擦,却落得越来越急,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下巴挂了好几颗水珠。

她伏在案上,双肩颤抖,泣不成声。

“爹……”极艰涩的字眼从喉咙眼儿冒出。

没有叫父皇,她喊了一声陌生的爹。

袖袖在东川的小镇上,枕着娘亲的手臂,星夜入梦时,不知梦到了什么,梦里偶尔会喊爹。

她伤心得一抽一抽,手脚几乎痉挛,她仰起头,眼中含着一汪潋滟的泪。

全然褪去了平日的冷淡与不近人情。

“嘘——”文凤真长睫毛微敛。

殿下的目光冷静,仿佛一只手支撑着少女摇摇欲坠的脊梁。

他将她的腰身贴紧,伸出一根手指。

“嘶——”辽袖凉得吸气,脖颈的淤红被抹上一层膏药。

他的指尖一点点替她上药。

少女的衣领打开,褪至香肩,露出两个温热的颈窝,半面绿绸心衣,紧贴着饱满隆起,大片雪白惹眼的皮肤,被伤痕衬得格外脆弱。

她紧闭着双眸,不可抑制睫毛被风晃动。

他的手指像惊了林子的蝴蝶,熠熠生辉,与溪水折射出各色宝石的光芒,成千上万,哗地一下子冲破了林子。

每一次展翼,都会动乱一阵微小的风。

哪怕看到令人心神摇曳的轮廓,依然稳得厉害。

他忍不住凑得更近,眸光的天月倒影在井中,心跳得倏然加快。

彼此更加清晰地嗅见混合的香气。

文凤真捧过她的小脸,直呼她的名字,不容置疑。

“辽袖,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字一句听好了。”

……

虽然众人对皇帝的驾崩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发突然,还是让人措手不及。

皇帝为何从二楼坠落,满口鼻呛溢的黑血,明显是中毒之兆,疑团太多。

究竟是谁谋害了皇帝。

“陛下!”皇后一声悲痛的高呼。

“还能有谁,所有人都明白,陛下最后一个召见的人是辽袖,她一定是畏罪潜逃了,崔公公,本宫看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已是晨曦时分,值日官请来内阁成员以及六部大臣,商议皇帝的身后事。

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辽姑娘呢?昨日掌灯时分就不见了,有小太监说看见她神色匆匆的,连伞也不撑,身旁一个婢女没有,失魂落魄地淋着大雨,正往长街走。”

“还未找到她人么,看来此事果真与她脱不了干系。”

宋搬山十分担忧,昨夜他看到辽袖冒雨回来,六神无主,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她一声不吭,那时他也未往最坏的打算想。

辽袖身旁的一众奴婢,包括雪芽,从昨夜起便被皇后关押。

饶是镇定自若的张瑕,不免密密生汗,他知道皇后的歹毒。

若是辽袖回不来,只怕雪芽会被皇后立即处死。

宋搬山终于按捺不住:“回禀娘娘,微臣这就去找辽姑娘。”

皇后冷笑一声:“辽袖谋害陛下,禁卫军已经各宫搜寻了,你急什么,只要一见到辽袖,立即治罪!”

“倘若她跑了,便问罪整个淮王府!”

皇后得意地睨了宋搬山一眼。

不中用的侄子,连自己的未婚妻都看管不住,若是早带她离开京城,也不会有今日的祸事了!

皇后厉声道:“宫中戒备森严,固若金汤,给我快些搜,务必将人抓到,辽袖畏罪潜逃,离不开这座皇宫!”

话音未落,有人诧异地一指:“辽姑娘……是辽姑娘!”

她来了,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宫门前挂起了灯笼,黑色“奠”字的白纱宫灯,皇帝死得事发突然,尚未发丧,一应祭品丧仪还未来得及置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