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夜,他刚刚饮下那疯女人新调制的药水。
她要他分辨那其中的五十种毒草。
薛执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只半个时辰,他便完成了答卷,轻而易举。
疯女人很满意地去睡了,薛执松了口气。
他终于可以安心过个年了。
七皇子薛崎和大公主都悄悄塞了东西进来,他们是这个皇宫里,唯二还记着有这么个弟弟的皇子公主。
薛执很感谢他们还记着他。
他读着薛崎匆匆写下的信,信上大概是说,他们一众皇子公主都在一起守岁,薛崎还说,今年的除夕是在观雀阁度过的。
观雀阁啊……
薛执抿唇笑了声。
信上说,从观雀阁里望出去,看到的月亮好像更大更圆。
薛执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金宁宫离观雀阁最近。
原先还住在金宁宫的时候,他最喜欢跑到观雀阁上看月亮。那里视野最好。
观雀,观月。
真好。
薛执推开房门,站在阴森空寂的院中,抬头望去。
这里是冷宫,这里看不到月亮,也没有光。
大年三十的夜里,薛执坐在台阶上,背靠着柱子,借着一盏微弱的烛光,打开了大公主偷偷塞给他的年夜饭。
饭竟然还是热的呢。
薛执又低头笑了笑,暗叹他运气真好。
手边放着薛崎的信,手里捧着大公主送来的碗,他无声地进食。
从前他以为,在这孤灯冷炉相伴的地方,尽管望之所及皆是黑暗与冷清,但每每站在窗边仰望,总能看到高悬夜空的那轮月亮,于心中亦是安慰。
可他竟是不知,大年三十的时候,会看不到它。
薛执一直知道那月亮并不属于他一个人。
他和父皇欣赏着同一轮弯月,他和那些被爱包围着长大的人沐浴着同样的光。
薛执不曾奢望过什么,也知道终归都不是他的。
他只是借那一束光罢了。
偷来的总是要还回去,就好比此刻,他迫切地想看它一眼,它却不在。
它在那些人的眼睛里,唯独不在他这。
他真的没想过,除夕夜里,当真一点光亮都看不到。
薛执叹了口气,将碗放了回去。
“还是早些休息吧。”他喃喃着,收拾了一地残局,转身回了屋。
……
“殿下?殿下?”卫惩的声音忽近忽远,“别在这睡,会受凉的,殿下?”
薛执慢慢睁开了眼。
在桌上趴了太久,身子都僵了。
他揉了揉脖子,看到卫惩担忧地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件外袍正要给他披上。
薛执抬手,由着卫惩给他穿衣。
他笑了下,哑声开口:“什么时辰了?”
“哦,辰时,今日还要进宫。”卫惩见男人脸色憔悴,犹豫道,“不然属下传信去宫里,咱们明日再……”
“今日事今日毕,”薛执道,“没关系。”
他活动了下身体,洗了把脸,清醒了些。换好衣裳,朝外走。
推开了这道门,男人的脸上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
他对每个迎面走来的下属颔首,他坐上马车,如往常一样,低声同卫惩交流案情。
他站在宫门口,对迎他入宫的小太监笑,对路上每个人笑。
记忆恍惚间又回到了六月的那天,在金宁宫——
有个莽撞的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揪着他的袖口,不许他走。
莫名其妙的相遇,心甘情愿的沉沦。
陆夕眠,你问我把你当成了什么。
也没什么。
只不过是一轮迟来的、耀眼的、仅愿意将光洒在我一个人身上的。
吝啬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