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又无奈地笑了,“本想问陆姑娘些内情,可惜她只埋头找,问她什么也只是摇头,并不言语,似乎并不想理我,便算了。一片狼藉,就算真的丢了什么,怕是也找不到。”
“原来如此……”苏翊昙松了口气。
宣王所言倒是符合陆夕眠的性子,她在陌生人面前一贯是有些害羞腼腆的。
先前元宵灯会上,有个年轻的公子哥想同她搭话,人家也没唐突,只是打了个招呼,陆夕眠便像只受惊吓的小兔子,拉着婢女的袖子慌慌张张地往前跑,任那公子如何呼唤都不回头不理人。
苏翊昙抬眼看了看长相出众的宣王,心里的嫉妒稍减几分。原来长得这般好看,也不能叫她多看一眼。
想到宣王刚刚说的她不理他,又思及她往常对自己和颜悦色甚至展露笑容,苏翊昙唇畔不自觉也带了点笑意,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得意与满足。
薛执见状眼中笑意渐浓,轻声道:“苏公子很担忧陆姑娘?”
苏翊昙抬眸,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那双狐狸眼里笑意浅浅,似是揉了细碎的春光在里头。
会有女孩能抗拒这双眼睛的蛊惑吗?
苏翊昙也笑了,“是,我同她青梅竹马,自然很要好。”
他一字一顿,说得不快,像是生怕人听不清楚,听不明白。
宣王垂下眸,低笑了声,不再多说什么,同皇后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他走后,房中有片刻的寂静。
苏家姐弟的笑容慢慢都淡了下去。
宣王的确有安抚人的躁动不安的本事。他在时,苏皇后短暂地觉得很踏实,可他一走,那股忧虑的后劲更加凶猛地涌了上来。
“看来事情果真要闹大了。”苏皇后眉间的忧色更浓,她叫来身边的大宫女,“去把丽妃叫来。”
不论如何,她这个后宫之主得先做点什么。
“是,娘娘。”
苏翊昙不明白姐姐为何如此焦虑,“宣王知道分寸的,此事与长姐无关,与苏家无关,长姐不必担心。三皇子若是与此事有关,那不是更好吗?于长姐而言,于辞儿而言,都不是坏事。”
薛元辞是当今陛下的大皇子,乃是苏皇后所出。景朝自开国起,便没有前朝那些必须立嫡长子为太子的严格规定,所以顺帝的那些孩子们都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君王。
顺帝偏爱皇后是事实,可又谁能说得清帝王的宠爱究竟能持续多久呢?
育有皇子的后妃又岂止苏皇后一人,后宫那几位生有皇子的嫔妃,出身显赫的也不是没有。
哪怕顺帝的生母出身苏家,哪怕皇后现在依旧深受宠爱,但只要薛元辞一日不立为太子,苏家便一日不能安心。
若真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办了错事,那不是正好能搓一搓丽妃的锐气吗?丽妃可是同皇后一样,都生了两个皇子啊。
苏皇后嗔了他一眼,“你不了解陛下,他不会乐见后宫出乱子的。”
她之所以能稳坐后位,伉俪情深,除却家世和父亲的缘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最懂分寸,能为薛崎守好后宫。
丽妃倒霉,于她而言不一定是好事。就算争斗,也绝不能用陆家的女儿做牺牲品。
“事情既已发生,陆家那边只能尽力弥补。至于丽妃……若真和含灵宫有关,本宫也不能在此事上做文章。”
换成别的女子受伤,皇后或许还可以借此事敲打丽妃,可偏偏是手握军权、战功赫赫的镇南大将军的女儿。
苏皇后由宫人搀扶着,慢慢起身,叹了声,“后宫安宁,陛下才能放心,可不能像先帝时那样——”
看到弟弟不解的眼神,苏皇后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猛地顿住。
苏翊昙犹豫道:“先帝……怎么了?”
皇后摇摇头,“不要问了。”
苏翊昙眉心拧起,见姐姐讳莫如深,只得闭口,然而却在心里存了个疑问。
“本宫不担心宣王查,本宫只担心陆家那边不好交代。后宫前朝的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宫不想陛下难做。”
“说到底,今日事也只是一场意外,”苏翊昙宽慰道,“陆姑娘走了不要紧,一会我去陆府瞧瞧,定不会叫她觉得太委屈。”
皇家的恩赐于任何人而言都是莫大的荣幸,他代表皇后多去探望她几次,想来陆家人也不会揪着不放。
苏皇后点点头,从自己的宝匣中挑挑选选,取出几件名贵的首饰交到苏翊昙的手中,又命人去库房里挑了不少宝贝,甚至还有她的嫁妆。
“好好哄她,要用心。父亲那边,叫他最近莫要再针对那些武将,以免大家面子上过不去。”
“我知道了,长姐。”苏翊昙想起少女那双讨人喜欢的小鹿瞳,唇边带了点笑,他目光坚定,恳切道,“我会好好待她的,她逢此劫难,我也很心疼。”
薛执回到王府时,有人已经等在那了。
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正端坐在桌前,双手捧着茶杯,怔愣着出神。俊秀的脸上难得出现了迷茫的神色,整个人透着股和气、文静。
直到薛执在他身旁落座,他才恍然回神。
那公子似是被吓了一大跳,放下茶杯,抚着胸口,面色痛苦道:“您真是,走路就不能出点声?要吓死谁。”
“是你心里有鬼。”薛执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我这不是想事情入了神……”林长翌叹了口气,将心里纷杂的思绪甩开。他站起身,将药箱提起放在桌上,打开,从中取出医具。
薛执伸手勾住衣带,一层一层褪//下衣裳,他外面穿的白袍,可里面却裹了好几件黑色的衣裳。现在那几件衣裳好像沾了水,沉甸甸的,被人仍在地上时,发出沉重的声响。
大片带有纵横交错旧伤的肌//肤露出,男人他不言不语,将身子背了过去。
没了衣裳的遮掩束缚,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弥漫整个房间。
林长翌看清他后背的伤,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提前两日便收到了卫惩的飞鸽传书,叫我第一时间来给您看病,”林长翌看着地上扔着的两件被血浸透的衣裳,气笑了,“殿下真是好忍耐。”
“方才我在金宁宫可是一点都没瞧出来异样呢。”
“您怎么还没把自己给作死啊。”
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很艰难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带着极重的怨气和怒火。
薛执极有耐心地等了会,没再听到下一句,这才轻轻笑了一声。
他被骂也不生气,更不计较林长翌没大没小、礼数尽失。他仍笑意吟吟,好脾气道:“骂够了的话,就请林太医为本王诊治吧。”
“殿下如此能耐,怎么不自己来?!”林长翌被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气得抓狂,“您伤成这样还进宫?是不是又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