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浮雕宴回门缓缓敞开,陆云挽迎着无数人鱼耐人寻味的眼神走了进去。
他的步伐非常缓慢,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仍在控制不住颤抖着。
但人鱼们却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们敏感的鼻子刹那间就捕捉到了陆云挽身上那些淡淡的酒精香气。
于是立刻端着酒杯围了上来,与陆云挽打探他方才都做了什么。
已经能完美融入人鱼世界的陆云挽暧昧地笑了一下,接着将手指轻轻抵在唇边:“这是秘密,诸位,这种场合并不适合分享。”
见状,人群中立刻爆发一声大笑。
陆云挽在故意引导这群人鱼误会,而习惯了享乐沉溺于欲望的他们,则轻易就上了钩。
那一天陆云挽强忍着身体与精神上的痛苦,在宴会厅里坚持了整整三个小时。
——从这场宴会开始,有关于那个年轻人类的暧昧传闻就铺满了整个星际。
后来人们都说他自甘堕落,比人鱼更加人鱼。
当年的陆云挽如履薄冰。
被幻觉折磨了许久之后,他终于以一个新身份通过地下黑市联系到了医生。
而此时,记忆外的陆云挽也通过这段回忆,明白了此时同样正在折磨着自己的幻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慕悦易先生,最近您的大脑和精神核是不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全息投影对面的人停顿了一下问他。
为了隐藏身份,陆云挽联系对方的时候,刻意改变了自己的投影形象。
“对,”他停顿了几下说,“我进行过几场有关大脑的实验。”
“您之前有类似症状吗?”
“之前偶尔会幻听,但并不明显,隔上一两个礼拜才会出现一次。”慕悦易诚恳地回答。
投影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说:“果然是这样……”
投影里的医生有些地揉了揉下巴。
“恕我直言,您在找我之前应该先去看看心理医生,”那人一边仔细核对数据一边说,“你的幻听就是精神问题引起的躯体化症状,但是你不但没有及时去解决它,甚至还在此期间继续冒险进行专门针对大脑的实验——”
虽然在地下黑市工作,但这个医生看到陆云挽这么糟糕的病例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他的语气也随之严厉了几分:“实验过度损伤大脑、刺激神经,加重了你的躯体化症状。我建议你立刻停止实验,并及时接受治疗。”
“不只是大脑还有精神。”
“好的……”记忆里的陆云挽语气有些犹豫,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医生说,“我会的。”
然而现实里回忆到这里的陆云挽却知道对方最终没有进行任何治疗。
——作为一个手握大权的人类,他不能拥有任何弱点。
一旦被人知道他的大脑与精神状态不佳,陆云挽将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全息投影在这个时候慢慢熄灭。
转眼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陆云挽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清除了慕悦易与那个医生的所有聊天记录。
最后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孤单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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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躺在首都星床上的陆云挽呼吸变得断续不齐。
他挣扎着蜷缩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整齐的指甲就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手臂上柔软的皮肉中。
相比于人鱼,人类的指甲一点也不尖,甚至于手指上的力量都小到不行,尤其是陆云挽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一种地步。
然而哪怕如此,剧烈的挣扎中陆云挽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手臂抠得血肉模糊。
浓重的血腥又在不知不觉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陆云挽疯了似的想要从幻觉之中脱离出来。
他一点也不想拥有什么原主的记忆了。
“救命,救命……”
剧痛之下陆云挽的大脑混沌一片。
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楚玄舟救救我……救救我……”
从陆云挽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就他在提防楚玄舟。
可是没有想到了这个时候,他本能想要求助的人居然还是楚玄舟。
房间里寂静一片,没有人回应陆云挽。
楚玄舟之前一直陪着他,直到刚刚军部的人慌乱地找上来,陆云挽这才叫他立刻参会。
明明是自己让对方走的,可现在理智全失的陆云挽却像是忘了这件事一样。
胳膊上的痛意已经没有办法再转移精神核上的痛苦。
仍然陷在回忆中没有清醒过来的陆云挽犹豫了一下,竟然慢慢地抬起手臂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接着一点点用力……
“砰——”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金属撞击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房间里面回荡着。
整个房间似乎都因为刚才那巨大的撞击力而颤抖了起来。
就坐在床上的人类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地松开手,抬起眼眸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身着黑色军服的人鱼,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在愤怒的催使下,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陆云挽,你在做什么?”楚玄舟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说,他的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甚至还有浓到无法化解的恨意。
……我在做什么?
楚玄舟过度愤怒的声音,将陆云挽从回忆中向外狠狠地拽了一下。
以至于他本来混沌的大脑都清醒了那么一刹那。
陆云挽的手无力地坠了下来,落在了床上。
下一瞬他也瘫软在这里,快速地调整起了呼吸。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门口的楚玄舟终于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你在发疯吗?陆云挽。”
楚玄舟的语气冷得如极地里终年不化的冰山,任凭谁听了都会感到恐慌。
然而颤抖的尾音却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惧。
陆云挽冷静了过来。
“不,我没有。”
他慌忙摇头解释:“我刚才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往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此时陆云挽紧紧蹙着眉,他的语气严肃又认真,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
但是目光却又混沌无比。
他不知道当这完全矛盾的情绪同时出现在自己的脸上时,一切就像是在印证楚玄舟刚才的说法。
甚至陆云挽还越描越黑:“都怪摄政王,我不小心想起了有关他从前的事,这才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