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之后时常下雨,接连下了两三场后才放晴。等到十三那日,一早天还未亮,隔壁的马车就从山间的泥泞路中往皇城跑去。
太极殿内的灯火一夜亮到天明。
大殿之内安静的没有声响,两侧的小太监连着呼吸声都屏住了,唯有正中央的一尊紫金猊狻香炉中龙涎香渐渐地吐出香雾。
太监总管周德海捧茶盏上前,茶盏放在龙案上正好瞥见陛下手背上的齿痕,淡淡的,还有些痕迹。
他眉心跳了跳,又默不作声的低头下去。
推开门,殿外身着黑色铠甲的侍卫们太极殿围的如铁桶一般,周德海直接往领头之人那儿走去:“怎么样了?”
他放低声音问了一句,江胜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问那位。”周德海眼神往宫外的方向瞥了一眼:“陛下此次去了这样久,怎么还没将人接回来?”
江胜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
要如何说?说那姑娘怕陛下,怕的跟只兔子看见狼一样?恨不得躲得远远儿的?
还是说,陛下如何诓骗设计诓骗她?
那日万晚上他可是看见了,陛下一早就知道叶姑娘会来,早早的就在那儿等着。他站在远处,亲眼看着叶姑娘的一举一动,随后才去吓唬她。
而且,窗棂下根本不是水,而是涂了石蜡,陛下亲自吩咐他涂上去的,叶姑娘无论如何走,都会摔倒。
陛下这才来了个英雄救美。
江胜想到那一幕,叹了口气,想了想委婉的道:“姑娘有些怕陛下。”
“怕陛下?”周德海想到陛下那番模样,了然的点了点头。陛下的确是令人惧怕的。
这宫中上上下下,是无人不怕陛下的,哪怕他在身侧伺候了多年,依旧是琢磨不透陛下的心思。
陛下自出身下来,就一直不受先皇宠爱,自幼是长在冷宫之中。这宫里不同于宫外,没有恩宠连活下来都是奢望。
三年前,陛下登基,可谓是引起朝中动荡。前朝后宫人人不服,不敢将皇位交给一个在冷宫里长大的皇子。
可谁也没想到,陛下竟迅速掌握了朝局,当初这朝野上下反对他的人如今活着喘气的都没几个。
周德海想到这儿浑身打了个寒颤,可一想到陛下放着朝政不管:“你既跟了去,就应当帮帮陛下。”
太监冰冷的眼眸往他身上看了眼:“陛下不在的这段时日,朝中上下都闹翻了天,这要是在来一次,可当着儿是瞒不过了。”
江胜却是急的脑仁疼,一想到他这几日做的事,嘴里说的假话比他这辈子加起来还多。
“公公你就饶了我吧。”江胜瓮声瓮气的留下一句。
再去骗人家小姑娘,他都觉得良心疼。
“孺子不可教。”周德海手指虚指了他一手,眼尖儿的却是瞧见远远儿的一行人正朝着太极殿走来。
领头之人坐着妃子仪仗,身后跟着十来个宫女太监,瞧这阵仗一看就是丽嫔娘娘。
这段时日陛下不在宫里,丽嫔娘娘不知道来了多少回。周德海叹了口气,只得下去迎:“奴才给丽嫔娘娘请安。”
周德海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平日里最是亲近。丽嫔再狂傲也不会当真受了他的礼。
抬手叫人起来,丽嫔坐在轿撵上问道:“今日公公是又有要跟本宫说陛下不在?”
丽嫔仗着家世高,人生的也娇俏,平日里总是缠着陛下。只是陛下素来不喜欢与人亲近,哪怕她作为妃子,这太极殿也是来十回,回回碰壁。
丽嫔身侧跟着是姜贵人,姜贵人位份低一些,性子也温和许多,可此时陛下连着两日没上早朝,满后宫都找不到人,便也跟着着急起来。
“公公您就告诉我们吧,陛下是不是龙体抱恙?”姜贵人小小的,生的也美,此时眼中含泪的样子,连个太监都觉得心疼。
“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公公起码也放我们进去看一眼。”
这么长时日寻不见人,这宫里上下其实早就暗潮汹涌。若是这个时候谁打听到陛下的一点儿消息……
周德海眼神一转,低下头:“既是如此,两位小主在这儿等等,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往常他都是直接开口说陛下不在,还是头一次说进去通传。
连着丽嫔也都跟着激动的从轿撵上下来。
两位妃子在烈日下等着,周德海进了太极殿禀道:“陛下,丽嫔与姜贵人来了。”
徐鹤桥坐在龙椅之上,翻看着手中的奏折,一夜过去,这几日堆积下来的奏折看了一大半,闻言头也不抬便道:“不见。”
周德海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陛下素来不近女色,也不宿在后宫。就算是去,也只是在哪个妃嫔宫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