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数次想问母亲:“您能不能夸夸我,就一下子,一下子就好?”
可她不敢,她怕听见母亲说——
“你有什么可夸的?”
这个问题伴随了她很长一段岁月,衍生出无尽的迷茫与自卑,以及嫉妒和迁怒。
嫉妒明仪处处都比自己讨母亲喜欢。
明知这样很卑劣,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点自己存在的价值。
别人提起长公主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与长公主多年不合的那个普普通通的云阳郡主。
这样子实在太可悲了。因为无能所以可悲。
裴景先不是个好东西,接近她只是因为明仪不理睬他,又看上了崔氏的家世和郡主的身份。
她从一开始就是备选,她很清楚。
可是只有裴景先跟她说,她的画画得好看,比长公主的好看,是他见过的女子里,画得最好看的。
她原本以为,嫁给裴景先是一次能摆脱她可悲过去的重生。
可事实却是残酷的。
成亲那三年,她过得并不怎么好。硬撑着想在别人面前留个体面,可这段婚事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还好,明仪过得也不怎么好。
她恨自己如此卑劣,因为自己过得不好,所以要找一个比自己过得更不好的人,她希望那个人是明仪。
当然最终自食其果,得了报应。
她明白这是她活该。
她出了事,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包括她的母亲和枕边人。
人就是这样,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母亲为了保全自己和崔氏的名声要与她断绝母女关系,裴景先也递来了休书。
她仿佛坠落了无尽深渊,再也看不见一点光。
上天仿佛还嫌对她惩罚不够,在这种时候,她怀孕了,是裴景先的孩子。
从前裴景先总怪她生不出孩子,可她有了,他又不要了。
得知她有身孕的事,崔家送了碗落胎药来,这不光是崔家的意思,还是裴家的意思。
她盯着那碗药,看了一晚上,眼泪不停地掉。
次日,狱卒见她没喝,又送了一碗新药过来。
崔书窈那会儿想,她自己就没爹,如果她的孩子也没爹,会不会变成和她一样?
那太可悲了。
所以她喝了那碗药,足足疼了一夜,流了一地的血。
她以为孩子没了,可后来察觉,孩子没走,还留在她腹中。
她觉得很可笑,像她这样的人也会有良知,会不忍心再去伤害那个顽强的孩子。
初春,她带着孩子离了京。
流刑千里,戴着镣铐一路向西北而行。押送的官差头目多年前受过她爹恩惠,看在她大着肚子的份上多有照顾。尽管如此,这一路也异常艰辛。
过度的劳累颠簸,孩子才八个月便要出来。
那夜雷雨狂风,她在野地里肚子疼,身旁只有看守她的小官差,他是那官差头目的弟子,叫袁吉。
袁吉哪见过这场面,手忙脚乱,鸡飞狗跳。
总算苍天怜悯,在天亮黎明之时,她听见了女儿的啼哭。
袁吉抱着女儿给她看,她看不出女儿长得像谁,只是看她很瘦小,哭声很微弱,她抱着女儿狠狠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