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早料到谢纾身份不简单,只在亲口听见苏晋远唤出“摄政王”三字时,还是不由一怔。
苏晋远的兵围堵了前路,后方是秦淮河。
眼下他们进退两难。
李成心中大亥。若此时此刻苏晋远对他们下了杀手,只需将他们的尸体往秦淮河里一丢,谁也不会知道苏晋远做了什么。
李成颇有些后悔。诚然他助谢纾有为张玉抱不平之意,可多少还存了那么点私心。富贵险中求,李成本想着待此事解决之后,朝廷必要翻修新堤,届时他可凭着这份交情,揽下这笔建材生意,赚它一笔。
可眼下瞧着小命危矣。摄政王再厉害,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苏晋远还带了一队兵过来。
夜风簌簌。
谢纾从容应道:“使君,别来无恙。”
苏晋远粗矿的长眉一拧,宽大的袍衫在夜风中翻飞,他抬眼,不远处树梢枝叶沙沙作响,漆黑夜色下刀锋的寒光渐露。
是谢纾的暗卫队。看来他早有准备。
火光忽明忽暗映照在谢纾沉静侧脸,苏晋远微眯上眼。
夜色下兵刃相见,无声僵持。
苏晋远的兵在明,谢纾却在暗。夜色笼罩下,仅凭肉眼苏晋远无法判断谢纾藏在暗处的人有多少。
谢纾从来不会打无胜算的仗。
末了,苏晋远先笑了声。这声笑一落下,身后士兵一瞬放下武器。
他朝谢纾道:“谨臣,你母亲很想见你。”
这话的意思是,请他过府一叙。
谢纾应下了。
临走前派了暗卫护送李成先回李府,另外交代了李成莫要向明仪多嘴。
李成匆忙离开秦淮河畔,回到李府之后依然心有余悸。摄政王身边的暗卫几乎都安插在了长公主身边,方才留在他身边的暗卫,仅有两名。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这么玩完了。
结果苏晋远那老狐狸还真就中了摄政王布下的“空城计”,直接缴了械。
深夜,苏府正堂。
金漆点缀着门栏,大理石砖铺就的地面,琉璃画窗,翠玉古画装点其中,与城郊收容流民的狭小破庙截然相反的富丽堂皇。
温氏坐在谢纾身旁,往他碗里夹菜,一副慈母做派。
“谨臣难得来,可要多用一些。”
谢纾微动筷,只回了一句:“不是难得来。”
是从未来过。
温氏脸色一僵,谢纾的这句话,仿佛在提醒她。这些年她这个做母亲的从来没记挂过自己的儿子,他们之间本就关系冷漠,眼下又何必惺惺作态装成亲密的样子。
膳桌上气氛尴尬,坐在温氏身旁的苏涔,忙打圆场道:“这道山药酥肉,可是舅母难得亲自下厨做的,寻常可吃不到这般好手艺,我今日倒是沾了王爷的光,享了口福。”
这话说得很体面,既全了温氏的颜面,又给了谢纾台阶下。
温氏朝苏涔笑了笑:“你这孩子,素来都是最贴心的。都夸你是大周第一美人,我瞧着倒该叫你大周第一甜嘴。若不是当年……”
温氏欲言又止,苏涔红着脸朝谢纾望去,等着他回话。
奈何谢纾完全不接话茬,把尴尬留给了她。
苏涔:“……”
一顿晚膳用下来,谢纾几乎没动筷,温氏面对着谢纾如坐针毡。
末了,她终是忍不住道:“谨臣,我知你厌我当年在你爹死后抛下你再嫁,可谢家家规森严,日子清苦,我一个弱女子,如何顶得住,总要再寻个依靠。”
谢纾看向温氏怆然欲泣的脸庞,神色淡淡,半晌后回了句:“我从未怪您。”
他眼中的淡然,没来由的令温氏心底一凉。
谢纾抬头望了眼琉璃窗外浓浓夜色,起身道:“若无其他事,我先告辞了。”
温氏没再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