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目光都朝许沐晨看了过去。
许沐晨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精神也随之进入紧绷状态,然后他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许国盛。
父子俩上一回相见还是在三年前了,那时候许沐晨去豫省出任务,那边的领导知道他和许国盛的关系,非常热心的没在许沐晨的同意下安排了他们父子俩的见面,企图帮忙修复父子俩的关系。
然后,许沐晨听了许国盛十来分钟的说教,而后直接走人。
自始至终他都没说一句话,没叫一声爸爸。
在他的心里许国盛是别人的爸爸,不是他的。
许沐晨只瞟了许国盛一眼,而后朝许根生夫妻说,“天晚了,我先去包饺子。”
警卫员小刘正躲在厨房里,见他进来还惊讶了一下,小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包饺子。”说着许沐晨坐在小刘身边拿起擀好的饺子皮就包了起来。
馅儿是许沐晨调的,咸淡适合老人家的口味,在旁边的那一盆馅儿则是为他自己和小刘调的。
俩人默不作声的包饺子,突然有人进来了,岑美芳端了小板凳在边上坐下,说,“我和你们一起吧。”
许沐晨没做声,小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讪笑道,“岑女士,我来就好。”
岑美芳笑了笑,没因为拒绝就停手,她手上拿了一张饺子皮,看了眼许沐晨企图缓和关系,“其实你爸爸,一直很关心你。”
哪怕许沐晨没在跟前长大,她也知道丈夫心里的刺是什么,也知道自己丈夫最在乎的是什么。
哪怕他们结婚已经一十年了,她似乎也走不进他的心里。当初能结婚是因为组织的介绍安排,后来她爱上这个男人,也为这个男人生下一对龙凤胎,她以为会不一样,可到底也只是面子情。
岑美芳的心里并不好受,在过去的时光里她埋怨过,愤怒过,到了现在心态平和了,觉得无所谓了。和继子之间的关系能处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不然和平相处就行了。
岑美芳劝了最后一句,“你们父子俩该好好谈谈。”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饺子皮在许沐晨的手中多了馅儿飞快的变成饺子,没多会儿就摆满了整整一盖垫饺子。
许沐晨站起来端过来另一盆儿馅儿继续包,岑美芳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也怕刺激到他便叹了口气站起来出去了。
外头依然很沉默,许国盛已经从地上起来了,许沐芸作为家里最活泼的孩子,正跟许根生夫妻说着她们文工团里的事儿。
大人的事儿许根生夫妻不会怪罪到孩子身上,哪怕对许国盛夫妻态度再恶劣,对上许沐芸和许沐阳这对龙凤胎的时候总会好一些,只是许沐阳的性子像许国盛,礼貌有余,却很冷淡,坐在那里问话就礼貌的笑下回答,不亲近也不拒人千里之外。
岑美芳微微松了口气做到许国盛身边小声说,“你去厨房帮帮忙。”
然而许国盛刚站起来,厨房里许沐晨已经忙完了,跟曹慧兰说了一声直接上楼去了。
许国盛微微皱眉抬脚上楼,曹慧兰想要阻拦,许根生摇了摇头,这边许沐芸又拉着曹慧兰说起话来。
许国盛到了楼上敲门,许沐晨不应,许国盛开口道,“晨晨,开门,和爸爸谈谈,行吗?”
不行。
许沐晨在心里拒绝了,仍旧不开口。
谈什么呢,像上次一样对他说教,告诉他该怎么做吗?
许沐晨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讽,却没有开门的意思。
他看了眼书桌上,上头摆着两本课本,翻开扉页,上头写着他的名字,只是字迹张牙舞爪,根本不是他写的。
但他唇角却勾了起来,因为这是赵夏意写的。
想到赵夏意,许沐晨的心情就好过了一些。
外头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许沐晨呼了口气站起来将门拉开。
父子俩四目相对。
许国盛还是被许沐晨的目光惊到了。
因为许沐晨的目光太平静了。
没有孩子对父亲的眷恋和思念,也没有被冷落后对父亲的埋怨。
他宁愿许沐晨埋怨他,怨恨他,也好过眼前平静冷漠的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这种目光让许国盛很难受。
几句话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当年他不该不带着他一起将他留在了他自认为安全的后方,他不该让他爸妈将沐晨带走,而是去逃避没有做好一个父亲。
许沐晨却率先开了口,“不要烦我,不要烦爷爷奶奶。”
许国盛一愣,接着有些恼怒,然而不等他反应,眼前的房门已经关上了。
许国盛抬起手来想再敲门,半晌手又颓然的放下,而后转身下楼去了。
哪怕没有了鞭炮和春联,年三十的夜晚也是非常热闹的,赵夏意正围观赵大刚和几个大爷打纸牌,心口的位置突然莫名酸涩了一下。
只是赵夏意大大咧咧惯了,觉得这只是偶尔的不舒服,伸手揉了揉又兴高采烈的给赵大刚瞎出主意了。
夜里闹到十一点多,打牌的大爷们被家里人喊回去了,赵家也安静不少。
刘丽荣让赵夏意去外头的大灶上烧火,然后开始下饺子,这会儿大灶上人不少,大家欢声笑语的在忙活。
白胖的饺子出锅了,香气扑鼻,曹大娘笑着问赵夏意包的什么馅儿饺子,赵夏意说,“白菜肉的。”
“真巧,我家的也是。”曹大娘说。
其实这时候冬天里能包饺子的菜太少了,也就刚入冬的时候大家伙存的白菜能放的住,所以过年的时候大家的饺子馅儿大多都是白菜的。
只不过好点的人家多放点肉,条件不好的估计就放点油渣再放上炒碎了的豆腐。
将饺子端回屋里,先偷偷的祭拜先人,然后一家三口围在桌前蘸着蒜泥开始吃饺子。
一碗饺子下了肚,肚子里暖洋洋的,然后往被窝里一躺还真挺舒服的。
第一天赵夏意睡到大中午,起来的时候赵大刚夫妻都不在,赵夏意起来烫了一碗饺子吃了,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大年初一赵夏意懒得出去玩,她曾经的小伙伴倒是想找她玩,可惜赵夏意听不见只能走了。
傍晚的时候曹思米又来了,俩人说起昨晚的事儿来,赵夏意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友谊牌雪花膏塞她手里,“送你了。”
曹思米顿时乐了,“给嘎啦油就行了。”说着又推了回去。
但赵夏意不乐意了,将雪花膏塞她手里说,“你拿着吧,昨晚多亏了你了。”
然后赵夏意又问是不是许沐晨让她来喊人的,结果曹思米说,“我看他在大门口转悠好几趟了,然后就去问他是不是找你,结果他半天才说了个是字,我就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来找你了。”
赵夏意一听甚至都能想象的出来许沐晨昨天晚上面临的尴尬境地。
可即便尴尬,许沐晨也来了,也应了,这让赵夏意心里暖洋洋的。
曹思米看了她的表情一眼觉得有趣,“看来你对许沐晨真的很上心。”还不等赵夏意点头,曹思米又说,“不过你小时候就喜欢长的好看的男孩,长大了也喜欢也不奇怪。”
赵夏意明白很多人对许沐晨的看法,但她不在乎,她道,“我喜欢他并不止是因为他长的好看。”
因为许沐晨善良正直又温暖,长相顶多是最后的加分项。
隋鹏飞不好看吗?好看,而且长相比许沐晨精致许多,是公认的美男子。
但许沐晨不是,他的好看是五官凑在一起的俊朗,不笑时看着冷冽,实际上内心最柔软不过,而且纯情的要命。
曹思米啧了一声,“你是不是打小就惦记他了?”
“小时候?”赵夏意有些茫然,“我小时候见过他?”
曹思米有些惊讶,“你忘了?当初你可是咱们大院的孩子王,可没少带我们去部队大院找那些孩子干架呢。”
这些赵夏意隐约有点印象,但到底怎么打的,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是真的记不清楚了。
曹思米无语道,“你八岁那年,我们一起去部队大院跟人打架,结果打完了正胜利返回你看见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哥哥,然后你就跑过去问跟人家说让人家长大了嫁给你。”
赵夏意听着心里一动,“难道说那个好看的哥哥就是许沐晨?”
曹思米给了准确的答案,“没错。”
这下轮到赵夏意惊讶了,可翻遍她的脑子,哪怕努力回想看到过的剧情,她仍旧记不起有这么一桩事。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写这本书的郑秋刻意的简化了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也不对……
最后赵夏意只能归咎到她九岁那年发烧的事情上了。
她妈说那场病后她忘记了很多事情,那么八岁时发生的事也一定在这期间了。
于是赵夏意颇为急切道,“你跟我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形。”
小孩子对打架这事儿向来不知道害怕,更何况当初赵夏意就是个暴脾气的孩子王,打架比较厉害,跟部队大院的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儿。所以曹思米对当时的情形也记得一清一楚。
她直接将那时候的情况说了出来。
赵夏意感慨了,“看来人的审美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可能那时候我就猜到了,这少年以后会是我的对象。果不其然,十年后我终于将我曾经看到的人搞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