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而他自己,在南国耽误了三年,身上没有任何功名。

家丁看出他的窘迫,原本躬着的腰身挺了挺,语气有了驱赶之意:“看来公子什么都不是,今日是想来鱼目混珠的?您看看那位林公子。”

他特意指了指不远处被众多才子簇拥的林霁:“身世显赫,又是今科状元的绝对人选,这样的人,才是皇家要招揽的明珠,你这样的,哪怕滥竽充数,也是不够格的。”

“什么够不够格的?”淮瑾走上前,手自然地搭上飞卿的腰身,视线落在家丁身上。

家丁呆滞地看着被靖王搂进怀里的“鱼目”,原本挺直的腰杆子忽然折断了一般弯了下来,卑躬屈膝,笑脸相迎:“参...参见靖王殿下!”

淮瑾从天白手里接过一把脱鞘的匕首,用匕刃尖锐的那一端抵着家丁的下巴,将他垂下的头抬了起来,眸中森然:“明飞卿是我王府的座上贵宾,他是本王亲自邀请来的贵客,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滥竽充数的了?”

家丁脸上煞白,两腿又软又抖地弹起琵琶来,想跪下又被匕刃抵着脖颈,他懊悔不已,朝明飞卿迭声道:“是小的有眼...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求王爷...求公子饶我一回!”

明飞卿见他裤裆洇出深色的印迹来,实在是玷污了这满园的红梅,他按住淮瑾的手:“罢了阿瑾,没必要跟这样的人计较。”

淮瑾这才收回匕首,递了个眼神给园子旁的侍卫,侍卫会意,悄无声息地上前捂住家丁的嘴,将他拉走了。

这一幕,不远处的林霁全看在眼里。

林霁身边的侍从匆匆退出人群——那家丁是相府管家的亲戚,托了关系来抱石园当差,今日本想当众给明飞卿下个面子,没想到靖王殿下如此护短,他如今得去堵好家丁的嘴,免得事情牵扯到相府,毁了林霁在王爷心头与世无争的形象。

众人入园后,诗会正式开始,明飞卿坐在淮瑾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京中这些才子对诗切磋。

出题的是国子监德高望重的张世济张阁老,有好几个题眼都出得精妙绝伦,明飞卿险些出口对上几句诗,却也知自己没这样的资格——所谓的诗会,其实是今年春闱前的一次摸底。

明飞卿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他确实是个家世低微,毫无功名的“鱼目”,是靠着淮瑾才混进这群“明珠”里。

他正妄自菲薄之时,张阁老又出了个题眼:“以‘济世’为题,做一首五言诗。”

这样的题眼,又宽又泛,且前人已经写过许多佳句,再想突破十分困难。

果然,应诗的才子都没得到阁老的欣赏,连林霁献上的诗,张阁老也摇摇头:“平平无奇,毫无新意。”

林霁面色难堪地坐回位置上。

眼见最出挑的林霁都没办法给出最优解,众才子正想放弃,亭子里忽然传出一道清润的声音。

“阁老,我...”明飞卿虽举了手,话说到一半却硬生生要熄了,这时,淮瑾包住了他搭在桌上的左手,递了个“卿卿最棒”的眼神。

“我来试试吧。”明飞卿这才鼓足勇气,声音也多了几分中气。

张阁老双目一亮——多年前,他与明飞卿有过短暂的师生情谊,虽然只有半年的相处时间,却足以让阁老认定此子非同凡响。

“那就由你来。”张世济含了笑意,看着明飞卿。

明飞卿便将他所想的五言诗吟诵出来。

诗成之后,园内安静了半晌,唯有天边掠过几只飞鸟,又闻梅花落到地上的细微声响。

淮瑾并不表态,事实上,只要他开口夸一句,园内所有人都会顺着他的意思夸赞明飞卿。

但是这样谄媚多于真诚的虚伪之言,明飞卿是不屑要的,淮子玉也不会这样变相羞辱他的飞卿。

张世济闭目半刻,像是饮了一杯绝世好茶,需得合上双目,隔离一切世俗困扰,细细品味才能给出评价。

“飞卿这首诗,有杜公‘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胸襟。”阁老一锤定音,望向亭子里的明飞卿,不无惋惜,“若无当年那些变故,你定是我门下最出色的学生。”

明飞卿眉眼一展,枯木逢春,忙朝阁老作揖道:“得到老师这般认可,飞卿死亦足矣。”

不得不承认,明飞卿这首诗做得绝妙,在场众人忍不住夸起来:“紫微星不愧是紫微星啊!”

“我看不止是紫微星,还是文曲星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