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不是宁弈云,他是个赝品的,他只是个小官家里贱命的庶子。
即便披上云锦华服,环佩叮当,换上一张珍珠般夺目娇嫩的脸孔,他也装不出真正的宁六公子的那份凶顽狷狂。
宁弈云这个名字,五位兄姐的宠爱,所有不属于他沈见岚的东西,都随着衣衫一件件滑落,离他远去。
并且永远都无法在捡起来了。
沈见岚闭上眼睛无声哭泣,上身内衫也已经脱了,露出纤细瘦弱甚至还带着些隐约伤痕的躯体。
鲜嫩又娇贵的脸庞,乌黑浓密似绸缎般的墨发,都和这个瘦弱得应该受过不少折磨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浓重的违和感连外人都瞧出来了。
厅中众人讶然地看着眼前的六公子,京中谁不知道宁六公子是宁国公府的宝贝幺子,不仅国公夫妇从小疼着捧着,五位兄姐也是宠溺无度。去年一场宴席上归德将军的嫡子喝多了耍酒疯耍到六公子面前,拽下了六公子两根青丝,长兄宁天云当场就一脚踹了过去,什么颜面都不留,听说归德将军那位嫡子肋骨都险些断了,还被宁佑云四人施压,登门赔礼道歉这事儿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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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单看六公子平日里肆无忌惮不可一世的性情,也只有家中父母兄姐绝对的宠爱才养得出他那样的脾性,旁人装都装不出来。
所以六公子这身上隐隐约约的陈旧伤痕是怎么回事?
席下一片哗然,早从投壶的时候众人就觉得六公子实在是怪异,现在更是觉得……这人似乎根本就不是六公子!
温斐透过黑纱隐约瞧见了沈见岚后肩那块云状的胎记,不动声色道:“他身上竟然也有。”
“刺上去的吧,毕竟要装成宁弈云,不弄出个胎记来,沐浴时就得让下人发现了。”秦淼淡淡说完看向那五个蠢货。
跪在下头的李曦也在屏着呼吸紧张地观察着宁天云五人的脸色,沈见岚身上的云状胎记的确是刺上去的,与真正的胎记有无出入他并没有多少把握。宁弈云从不和他有肌肤之亲,他待自己如同漂亮的猫猫狗狗,所以李曦也没什么机会能见到那块胎记。
去年在猎场上宁弈云嫌热,在帐中把衣襟扯得凌乱,李曦才发现他身上有一块云状的胎记。
在隐洲时他事成后也心慌意乱得一不行,根本想不到再看一眼那块胎记,就把尸身扔下了悬崖。后来带了沈见岚来京城才想起这个事情,只能按照自己印象里匆匆一瞥,找人刺上去。
形状,颜色,应当都是差不多的,至于朝夕相处的宁天云等人能不能认出来,李曦就没底了。
此时他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宁天云等人任意的一个反应。
接到这场雅集帖子的人,都是秦淼一周目时陪他玩过的小伙伴们,对他都十分熟悉。这些人在沈见岚脱了衣服后都察觉不对了,更何况宁家的五位兄姐。
他们微微瞪圆了眼睛,神情不是不敢置信,而是巨大震惊后的脱力。宁天云手中的竹筷都在内衫脱下的瞬间,硬生生断成了两截。宁佑云干脆腿上一软,直接从席位跌坐在地。宁三宁四宁五也像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生基,呆愣愣地坐在原地,瞅着还在哭泣不止的沈见岚。
他们这反应,很难说究竟心中有没有决断,李曦急得满头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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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泌放下酒盏,唇边含着幸灾乐祸的笑意走到前头,捡起一件外衫披到沈见岚肩头,“六公子已然履行赌约,可以回去了。”
沈见岚用力擦了把眼泪,他转过头,席位上那五个原本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兄姐,此时正眼神冰冷地看着他,而他们中间空出的那个位子,对现在的他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
他哪里还敢回去!
“我身上不舒服,我可以离开这里吗?”沈见岚裹着外衫哭哭啼啼道。
他既已现形,这里也就用不上他了,温斐淡淡道:“宁六公子身体不适,便退下吧。”
沈见岚连在大殿下面前该如何行礼都不知道,转头就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下官告退。”李曦也赶忙退出追他。
宁佑云目呲欲裂猛地站起来就要让人把那赝品捉回来,秦淼适时咳嗽了一声,轻轻摇头,五人顿时都看向他,见他摇头示意便也按捺下心头的火气,静静坐着。
这变故用不着明说,在场所有人心里恐怕都有了数。
六公子今日举止怪异又扭扭捏捏,似换了个人。大殿下身边的沈公子虽然他们不认识,但那一举一动皆是六公子平日里的超然神风,对宁天云几人都敢呼来喝去,还把点心往宁佑云脑袋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