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为什么带这些书到扶寻宫?”向来滴水不漏的戚白里,语气难得生硬了起来。
裴如昼拿来的这些书,全都是帝王将相之道……
以为对方没读过书的裴如昼耐心解释道:“《邑水峻经》直接读的话,有点难了,还是从基础开始比较好。而且殿下是皇子,又不是琴师,这些本身就是你要学的呀。”
“之前你在卫国,本来就耽误了不少功课,现在可得多用点功夫,才能追上来……”裴如昼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但戚白里那颗沉稳不似少年的心,却难得乱了。
我,是皇子。
戚白里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是大易的六皇子。但也从来没有人真心觉得,他是皇子。
他是卫国皇宫里的琴师,陪卫帝宴饮玩乐。
那个时候,没有人将他当皇子看待。
他是大易华章宫里的笑话,供人取乐挖苦。
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将他当皇子看待。
只有裴如昼。
眼前的人将帝王策论压在了琴谱之上,然后告诉戚白里——这本身就是你要学的。
在阴沟里活了十几年的少年,连自己都不想再挣扎着向上爬了。可就在他决意腐朽在这土里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光,从缝隙里探了进来。
他说:殿下是皇子。
这辈子,戚白里头一回被人当皇子看待,甚至头一回被当做人看待。
首次当先生的裴如昼无比热情、敬业,把书册整理完后,他当场就开始给戚白里上课。
直到窗外夜色渐深,戚白里以为这一堂“课”就要结束的时候,裴如昼忽然来了句:“不急不急,我还得留点功课给你。”
……功课?
又仔细研究了一刻钟,辛勤工作一天的裴帝师终于下班了。
而看着那厚厚一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作业,戚白里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头疼的问题,终于从“怎么活下去”变成了“如何应付完这些功课”。
第10章 他心乱了
时值盛夏,凤城酷暑难当,就连皇室也耐不住炎热,离开华章宫去行宫避暑。
裴如昼和其他世家子弟一样,骑马随行。
木质车轮缓缓从官道碾过,留下两行若有若无的车辙印。凤车飞檐上挂着的铃铛响了起来,坐在车里的人,就在此时轻轻地掀开了车窗上那一层明黄纱帘。
“殿下,看什么呢?”
“没什么。”穿着杏黄长衫的人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他一边说话,一边将目光向不远处马背上的少年落去。
他看得人就是裴如昼。
皇家车队已经到了会胭山脚下,官道两边的树木异常茂密。阳光从空中洒落,被枝叶分割,化为一块块光斑落在地上。
裴如昼那匹白色的西域战马,就这么踏着光斑,在林间来回穿梭。
马背上的少年,穿着一身银灰色的锦缎圆领袍,一头墨色长发,由同色缎带在脑后束成高高的马尾。稍稍一动,就像月光从九天之上倾泻而出。
风流肆意。
过了好一会,那马终于不情不愿地被裴如昼拽回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