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纪和以折扇指着宋佩瑜,问道,“你能在东宫占得头筹也有出身宋氏的缘故。如今陛下春秋鼎盛,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前朝后宫,殿下和你也只是尚在读书的少年,且看不出什么。等到陛下逐渐力不从心,再看他的继承人。发现殿下身边所有事都被你一人揽下,围绕着殿下的人也都对你唯命是从,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宋佩瑜目光逐渐深邃起来,吕纪和又戳中了他早就开始担忧,正在寻找破局之路却没有头绪的点。
历朝历代最不好糊弄的就是开国皇帝,永和帝至今没做出卸磨杀驴的蠢事,反而任由宋氏在幽州壮大自身,尽快安顿下来。
一来是如今天下九分且战事始终都不能彻底平息下来,随时都可能变成七国、五国,甚至是十二国。
二来永和帝作为君主,确实有与之相匹的气量,且宋氏在幽州也是初来乍到,无论怎么发展都不可能威胁到皇室的地位。相比之下,吕成林谢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被永和帝边防备着边用。
但这不代表永和帝在发现连续两代有实无名的‘宰相’都出自宋氏后,尤其是在本身日薄西山的情况下发现这点时,还能保持现在的气量。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如果重奕的性子不改变,等到他登基后,他的‘宰相’注定会比永和帝的‘宰相’有更大的权利和更大的胆子。
如此隐患不能解决,恐怕永和帝晚上睡觉都不能安稳。
吕纪和见宋佩瑜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这番话没有白说,终于被宋佩瑜听进心里去了。
“穆清本来是个能与你平衡的好人选,他自小被陛下养在身边又看着殿下长大,总有些和别人不同的情分在。加上陛下再怎么看穆氏不顺眼,也不会将穆氏连根拔除,最好的方式就将穆氏早日交到他和穆氏都能勉为其难接受的家主手中。可惜穆清不争气,不仅不能在陛下与穆氏的较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又退了半步给你,如今已经被打发到南临去了。”
“其余如平彰、骆勇、魏致远这般的莽夫,甚至是盛泰然,都已经不自觉的甘心屈居于你之下,连争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除非殿下三年五载就能继位,否则你现在的行径就是宋氏最大的隐患。”吕纪和得出结论便不再多说,扬手让远处的小厮来换茶水。
宋佩瑜明白吕纪和的未尽之语,摆明说他除了与吕氏合作之外,已经无人能选。却更暗自诧异吕纪和分析帝王心思的角度竟然如此犀利刁钻。
说实话,宋佩瑜虽然也早就开始想这方面的问题,却始终都觉得如同隔雾看花,总以为既然暂时想不明白就先放在一边,等想明白再打算也不迟。
远远没有吕纪和看得透彻。
茶水又上了一轮,吕纪和却开始嫌苦,让银宝拿酒再上几个小菜。
银宝转头看向宋佩瑜,见宋佩瑜没有反应,就将从天虎居带来庄子的果酒拿来,还特意去重奕院子的小厨房,使银子求正当值的厨子弄点家常小菜送过来。
闻着酒菜的香味,宋佩瑜才惊觉他与吕纪和说了太久的话,以至于早就错过了午饭的时间。
两个人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和彼此也没什么好客气的,顿时都将没讲完的话放在了一边,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如此酒足饭饱之后,宋佩瑜终于又有了说话的精神,他笃定道,“你刚才骗我。”
吕纪和正歪在椅子上消食,被暖风吹得昏昏欲睡,闻言嗤笑,“我骗你什么了?”
“你堂妹才是吕氏没有争到殿下正妃后,准备给殿下做妾的人选。”宋佩瑜刚才吃饭时,才发现这个谎话。
吕纪和揉了下眉心,语气十分认真,“我刚才说的所有话都算数,只要你娶我堂妹,她就有一半的……做嫁妆。”
宋佩瑜忽然想起宋景明大婚那天,红着眼眶出现在他身后,警告他不要以他们之间的恩怨,仗着辈分大欺负宋景明妻子的吕纪和。
宋佩瑜无意去踩吕纪和的雷点,自然而然的略过了这点,转而提点吕纪和,“我为殿下分忧,殿下才格外看重我。你若是也想得殿下重用,只管来与我比比谁的差事办的更好。殿下为人随和大方,你做的好了,他自然有赏。”
“我怎么不知道东宫有什么差事?”吕纪和满脸虚心求教的模样,眼中却暗含着嘲讽。
偏生宋佩瑜仔细想了想后,还真答不上来吕纪和的话。
他总不能让吕纪和帮重奕完成老师们的作业。
毕竟吕纪和自己都是不写作业的人。
宋佩瑜摊开手,满脸无奈,“我不会阻止你在殿下面前露脸,却也不会帮你做什么。否则你与你看不起的平彰、魏致远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吕纪和还真回答了这个问题,“大概是我天生就能有比他们更多选择,还有更便捷的路能抵达终点。”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出身相同,眼界相同,连野心也一模一样,否则也不会对彼此有那么大的敌意。”吕纪和微微摇头,边起身整理衣服边道,“你我合作,不出二十年,整个幽州皆在宋氏和吕氏手中,你好好想想吧。”
“吕纪和!”宋佩瑜起身,叫住正要离开的吕纪和,“你只想要将幽州掌握在手中,有没有想过将幽州掌握在手中后,要做什么?”
吕纪和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眼睛亮得惊人,“自然是养民治政,以待来日。若是有机会能重整河山,和必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