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宋瑾瑜开口,将军已经看向仿佛是小鹌鹑般安静立在原地的小辈们,“你们都是从城内一路走来,见到这些流民可有看法?”
过了半晌,将军脸上已有不耐烦之色,才有第一只鹌鹑主动站出来。
穆清长揖到底,娓娓将整理好想法道来,“清以为将军不必为此动怒。自古建城皆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想来王县令也并非是有意欺骗陛下才如此布置县城。王县令虽然没有主动禀告流民之事,却也没有因此就驱逐流民妄图隐瞒。清有注意到城外的施粥点用的菽、麦都是今年新产,熬出的粥也能立筷而不倒,这些流民也算是得了阳县庇护。”
宋瑾瑜见将军不开口,主动问道,“如今战事已停,王县令何不将这些流民送回原籍。”
穆清不假思索,“虽然战事已停,但燕军仍贼心不死,随时可能反扑。且征战多年,远不止一地有流民存在,这些流民的故土说不定已经被其他流民所占用来休养生息。将这些流民遣回,既要准备路上的粮食,又要冒着引起当地混乱的风险,反而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那以你之见,王县令有没有做错。”宋瑾瑜追问。
这次穆清思考的时间格外久,将军的耐心却好了起来,始终未曾催促。
“清不知。”穆清苦笑着低下头,眉宇间难掩挫败。
宋瑾瑜轻笑,温声道,“错了便是错了,没错便是没错,怎么会不知道?”
穆清又想了很久才开口,“清以为王县令有错,错在没有在第一时间将阳县的情况事无巨细的朝君主禀告,但王县令又没想将阳县的情况隐瞒下来。结合如今天下初定,他又是阳县父老推举出的县令而非朝廷认命,不知陛下的性情才会力求稳妥……清自认无法做得比王县令更加周全。”
将军蒲扇般的大手拍在穆清肩上,嗤笑道,“你倒是诚实,尚未入朝就能想得如此全面,不错。”
得了将军的夸奖,穆清还带着沮丧的面容才变得开心起来。
将军却没有因为对穆清的满意而放过重奕和宋佩瑜,转头望向他们,“穆清已经抛砖引玉,你们也说说自己的想法。与穆清意见相同也是无碍,横竖只有我们几个人在这,你们说的话也不会传出去,全当是说闲话了。”
宋佩瑜知道这场说不上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准备,刚好被他撞上的考较是躲不过了,抬眼见三皇子仍旧没有答话的意思,才拱手站出来,“将军恕罪,学生也不知王县令究竟有没有错。”
将军对宋佩瑜的答案虽然失望,却也不算意外,亲昵的手掌也落在宋佩瑜肩上,鼓励道,“无妨,将你的想法说出来就是。”
宋佩瑜忍着肩膀的疼痛没有后退,面容僵了下才若无其事的继续道,“学生年幼,尚且不能理解王县令身为阳县之长该如何为官,于安置流民上却有不成熟的建议。”
“哦?”将军眼中重新升起兴致,示意宋佩瑜继续说下去。
“学生以为王县令将这些流民放在县城外面,既有威胁圣驾安全之危,又浪费了许多时间和粮食。”作为曾经的理科生,宋佩瑜答题时向来喜欢直入重点。
正认真听宋佩瑜说话的穆清愣住,试图打断宋佩瑜,“王县令将这些流民安置的如此之近,确实欠考虑了。”
“你都说完了还不让别人说。”将军指着穆清笑道,“怎么你们整日厮混在一起,朱雀没学到你半分宽容,你倒是染上了他的霸道。”
穆清无声对宋佩瑜行礼全当道歉,莞尔立在原地。
宋佩瑜得了将军的示意,继续说自己的想法,“学生以为王县令应该以工代赈。”
将军和宋瑾瑜同时露出诧异的神色,轻声重复宋佩瑜话中的后四个字,“以工代赈?”
“没错”宋佩瑜举例他临时想到最简单的方案,“比如王县令可以将这些流民迁到别处,边拨赈灾粮边让这些流民开垦荒地、搭建房屋、囤积干柴。这样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王县令只要再拨些种子,这些流民就能彻底在阳县安家。”
“流民有事可做,才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降低对阳县治安的影响。”宋佩瑜看向毫无生机躺在地上发呆的流民们,将叹气憋在口中。
也不知道等永和帝的圣驾离开,这些流民还能不能吃得上立筷不倒的浓粥。
将军从听了‘以工代赈’后。眼中的异彩就没再黯淡下去。
虽然宋佩瑜的建议还有诸多不成熟的地方,却是目前为止,将军听到所有处理兵难影响中,可实施性最大,花费最少的方案。
“好!”将军抚掌大笑,对宋瑾瑜道,“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等着看宋门三杰同立朝堂的那一天。”
宋瑾瑜嘴上替宋佩瑜谦虚几句,却比将军还要神采奕奕,满是独属于家长的骄傲。
穆清走到宋佩瑜身边,长揖到底,笑容坦然,“佩哥儿真知灼见,我不如你。”
宋佩瑜连忙回礼,佩服穆清心胸的同时也领了对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