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完全陌生又破败的村子,身边不仅有柳姨娘,还有嫡母、二嫂、二嫂家的珏哥儿、芳姐儿、四嫂和四嫂家的玥姐儿、五嫂、和仅有的三个忠仆。
宋佩瑜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来,不用转身就能将朴素到简陋的房间尽入眼底,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抖开床头的靛蓝色的细布衣服,笨拙的开始研究。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在这个世界做了十二年衣来伸手的世家子,如今连自己穿衣服都是上辈子的事。
“七爷,可起了?”漏风的门外传来低沉的少年音,视力极佳的宋佩瑜已经从门缝看到了来人褐色的麻衣。
出发前宋佩瑜就知道了随他们一同来村子里的三个忠仆是什么来头。
姓孟的老汉是前任家主留给宋瑾瑜的人,不仅手上有真功夫,更是担当在村子期间为宋佩瑜和宋景珏讲解天下大事和世家纠葛的角色。
金宝看着瘦弱,据说以一挡十不在话下。
银宝则是厨灶上的一把好手,还懂医理。
这三个人都是祖上三代就为宋氏的家主效力,且只听家主的命令。
若是还在宋氏,想来也有几身颇为体面的衣服,如今为了避讳主家,居然只能穿麻衣。
想到宋氏,宋佩瑜就忍不住想起他离开宋氏前的那晚。
大哥第一次将他当成能商量大事的兄弟,而不是只能躲在家族羽翼下的雏鸟。
从宋佩瑜出生开始,宋家的境遇就每况愈下,归根结底是因为宋佩瑜没见过面的父亲和一位得宠的皇子去恒山祭祀的时候,平日里身体健康的皇子突然暴毙。
能代表帝王祭祀神山的皇子,所代表的意义自然不一样,如果不是突然暴毙,那位皇子回到朝廷就会被册封为太子。
宋氏家主自知庆帝和贵妃都不会放过他,将家中紧要的事情交代给嫡长子也就是宋佩瑜的大哥宋瑾瑜后,干净利落的自裁,只求不要连累整个宋家。
宋氏也开始韬光养晦,蛰伏起来。
毕竟是兴盛了十几代的世家,就算是庆帝再怎么对宋氏恨之入骨,也不能马上将宋氏连根拔起。
宋氏只要熬过了庆帝,等到新帝登基,自然能有转机。
可惜庆帝是被熬死了,新帝却是贵妃的养子,全靠贵妃支持才能登顶帝位,登基后马上将贵妃尊为太后,以太后的意念马首是瞻。
新帝比先帝还疯狂,完全不顾会造成的影响,像是疯狗似的追着宋家咬,给宋家带来的损失远超先帝在时。
在这个时代,皇室不给世家活路,世家必然不会做出引颈就戮的傻事。
宋瑾瑜带着宋家又蛰伏了三年,表面上对皇室百般忍让,极尽谦卑,私下却早就开始准备后手。
半个月前,与朝廷不睦已久的建威大将军公然烧了朝廷的旨意,幽州半数城池都与朝廷失去了联系。
宋佩瑜上午还在学堂上津津有味的吃瓜,并暗自希望建威大将军给力些,世家给谁干活不是干,以宋氏的情况正盼着换个新皇帝。
回家就被大哥叫去了小黑屋促膝长谈。
原来宋瑾瑜的目光早就放在了建威大将军身上,拿整个宋氏压宝建威大将军,他要将最后不能带走的祖业全部损毁,然后带着夫人嫡子和族人去为建威大将军效力。
宋佩瑜还以为宋瑾瑜是通知他收拾细软,乖巧的应好,“大哥放心,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定然不会耽误出发的时间。”
宋瑾瑜的目光却变得古怪起来,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已经叫人收拾好行李,你什么都不用准备,若是……”
宋佩瑜敏感的察觉到不对,抬头去看宋瑾瑜脸色,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却没有点蜡,他只能看到宋瑾瑜凌厉的下颔线。
比同龄少年身形瘦小的宋佩瑜,轻而易举的被臂膀格外宽阔的宋瑾瑜抱在怀中。
从五岁后就没被大哥抱过的宋佩瑜心跳的更快了,黑暗中他感觉到脸侧不可思议的湿润,然后是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若是建威大将军事败,你就忘了前十二年的生活,无论如何都要顾及好自己和珏哥儿,你们要将宋氏的血脉延续下去。”
宋佩瑜对于那天宋瑾瑜又和他说了什么,他是怎么从宋瑾瑜的书房中出来的记忆已经模糊,脸侧的湿润和那句从未听过的不确定和哽咽,却像是烙印般清晰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