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昙变回原来的大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指望从子桑君晏那里听到解释可太难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说话的人,祂不如自己来。

【你不要问啊!】天书抱头惨叫,【你是天书,天书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主人会发现的!】

冶昙:那,天书令杀她的理由是什么?

天书:【没有理由。越是强大的人,天书记载他们的信息就越少。像主人的名字,就只写了天书判令。你别看她温温柔柔的,她的名字仅在主人之下。以前死的那些人,什么剑圣、道圣的,没一个比得过她。】

“没有理由。”子桑君晏一脸寡欲沉静,淡淡地说,“我没有时间了。”

即便被打了脸,她方才一力担保人品的子桑君晏,毫不掩饰直接地否定了她的认知。

他不仅的确是来杀她的,而且,还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完完全全如那些鬼物所言,天书让他杀,他便杀了,只是个迂腐顽固,无情无心,一味遵照天书杀人的机器。

但,郁陶唇边淡淡的笑容仍旧没有消失,也没有任何意外和错愕。

冶昙望着她:“他要杀你,你为什么不生气?天书上出现了名字的人,死后是没有轮回的。”

这个人或许是不知道这一点,才这么淡定的。

郁陶点点头:“我知道。地府生死簿上找不到这些人的轮回转世,早就猜到了。”

冶昙眸光恹恹,祂有一点困惑了,现在的人已经跟祂不想开花一样,丧失了活着的本能了吗?

郁陶温和地说:“他若杀你,你生气吗?”

冶昙本来不生气的,祂又不在意生死,大不了重新长一朵,但人类和优昙婆罗又不一样。

于是,冶昙反而故意点了点头。

郁陶笑了一下,眼角和唇边细细的皱纹浮现,这皱纹却叫人觉得她很美,她皮肤并不白净,有些黄,还有细小的斑点,最多只是细腻,这细腻却让皱纹更明显了些,更见年华老去之态,但连冶昙也觉得这样的她是美的。

那是一种只有在漫长的时光里才能沉淀酝酿出的绝无仅有的美。

“我不生气,因为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郁陶的眉眼有一点不明显的温柔,像望着鬼婴童时候一样,妈妈的悲悯怜惜。

“我不生气,因为我知道,这世间或许除了我,没有人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杀人。”

冶昙怔了一下:“为什么?”

像是受害者同情着一个凶手。

郁陶没有看一旁的子桑君晏一眼,像是微笑着无声叹息:“这世间的人都觉得,他是最相信天书的人,天书让他杀谁,他就会杀谁,但并不是这样的。天书每出现一个名字,他都会花很多的时间去亲自查证,确认这个人是否当真应该死。”

天书愣了:【主人,从未相信过我?】

冶昙慢吞吞地说:我给你一本书,你去照着杀人吧,上面还有你自己的名字,你信吗?

天书:【我不信!】

它不但不会信,它还会撕了这本书。

主人却没有这么对它。

这么想,玻璃心瞬间黏好。

郁陶将煎好的药倒进碗里:“皇帝和太子,是世界上最多疑不会轻信的人。子桑君晏是真玉王朝的储君,他从小就会被教导,在他那个位置,底下有多少人会想去蒙蔽他,帝王是天生的怀疑者。这样的人,绝不会因为一本书杀人,更不会成为某个人手中的工具。”

“不信,却还是照做,”冶昙看向子桑君晏,“既然觉得天书出了问题,为什么还要继续执行天书判令?”

子桑君晏没有看祂,那双永夜一样墨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到此为止,天书都没有写错。我杀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有罪,经过调查,与天书记载一般无二。其罪,当得起兵解地狱道,无转世轮回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