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维持国家机构正常运行,夏仲康核心臣僚“议政”(后世的“上朝”)每日都要举行,低阶职官五日来一次。夏仲康有时候也会走到白玉台阶上和民众挥手致意。那日方征进了宫殿与夏仲康单独会谈,大部分臣属都未曾得见方征。后来逢蒙铁血手腕把方征私下关押刑讯,就更没几人知道。他们一直以为方征在宫殿里好吃好喝,和夏仲康深入讨论治国理政问题。
这也是十年前太康改制最终失败的根源,这两兄弟的臣僚底盘,是当年夏启在位时布好的。哪怕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康再是连砍十二人,从虞制到启君奉行的都是人治而非神权。夏启开家天下的继承端,但他在治理理念上和父亲崇禹帝并无二致,很认真遴选贤能臣子,务实做事。
启君病逝,太康继位。他见识到这世界黑暗真实的恐怖,认定人无法战胜怪物,精神已然失常,试图用巫灵去逆向洗脑这些开化的臣民,最终遭到了反噬。仲康没有像兄长那般亲历过残酷的生存考验,只是意识到维持祖制所需求的能力与效率太高,难以在“家天下”框架中稳定下来。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继承人,只要被这些聪明智慧的臣民包围一天,就有被赶下位的可能性。他开始循序渐进潜移默化地洗脑。先从民众开始。
玉坊、盐坊和织坊,仲康分给几个年纪小的弟弟,压榨国民的生产,宣扬生活的苦难和既定的现实,把巫灵捧为唯一的救赎和精神依托。这十年下来,国民是温顺驯服了很多。但臣僚们无法被这样简单忽悠。况且夏仲康需要不少牧羊人来管理。他的臣属们依然精干务实,暂时都支持仲康。因为觉得国君虚心宽柔,民众听话乖觉,担子变轻,人总是有惰性的。
但既然都是选贤任能出身的臣僚,在听闻方征的举动后自然兴趣就更大,判断出 方征是个很好的领导者,都想进一步接触。
方征注意到周围投向他那些好奇善意的视线,也极有风度地微笑回应以对。然而在他身后几个飞獾武士追上来,惊呼大喊:“你怎么把地牢守卫全弄倒还把那人 ”那飞獾士兵还没说完就被同伴赶紧捂住嘴。方征回头微笑,“你们地牢出了什么事吗?我这几日得国君招待,说得上一两句话,有什么要我转达的?”
那几个飞獾武士是逢蒙近侍,在疾驰汇报大统领的同时,本来试图拦住方征。破解玉雕版的老人是国君和逢蒙都非常重视的秘密,居然被方征劫走了,无论如何都要追回来。但眼见着方征都走到宫殿台阶上了,这里全都是臣民,怎么能让别人知道方征被关了几日,只得悻悻闭嘴。
周围小职官模糊听到“地牢”,随即又摇头想,总之跟方征没关系。他们近距离看这华族首领的英俊姿态,与他们国君夏仲康相比是不同风采。夏仲康长得十分柔美,方征却有种桀骜飞扬、鲜艳绝烈的精神气。他身量颀长,四肢精瘦,有种柔韧与力量结合的美感,只是肩上围着好大一块笼披,毛茸茸的。想必底下的脖颈弧线和锁骨也很好看的吧。
方征再次来到白玉殿蒙祀宫中,这回台阶上不再暴发户似的摆着那些不便储存的各地贡品,而是站着许多不同颜色衣服的职官。共有红,白,黑,黄四种颜色。
方征继续往台阶上走,站在最高,红衣玉饰,手中还握着一根黄梨雕花木杖的人朝方征迎面走来。他是夏渚的“司作”,负责营造工程、起动土石。他也是对方征在雍界作为最关注的一位,他身边跟随的几个职官快速向方征介绍了这位鬓发花白的老人,司作记得夏仲康告诫他不要多谈相柳以免破坏意识形态。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仍决定向方征仔细取经。
“方族长是怎么想到烧骨头去埋相柳的?”
方征微笑:“五行生克。你们应该很懂这个。司作大人的红服,是代表五行中的火吧?这里职官的服饰,就是五行。”
这里共有四种颜色的服制:红色、黄色、白色、黑色。分别代表火、土、金、水。
五行还差一个代表木的青色,但方征知道,夏朝是木德。所以臣子是不能穿青色服饰的,这是国君的颜色。
司作点头,“相柳也是五行中的生物吗?”
方征言简意赅:“是水。”给他们说化学肯定没法懂,先用他们能明白的理论解释过去。
“原来如此。土克水。当年崇禹帝把它埋在山下。如今你又用土中的骨头去埋它。”司作愈发赞叹,又话锋一转,“方族长,传言青龙岭没有大的营作工程?那么你住在哪里?”